第二天,穹蒼的喉嚨沒有好轉,反而更加嚴重了。難以吞咽,會有嚴重刺痛。醫生說這是正常過程,她昨天一頓猛烈咳嗽,又胃酸倒流,屬於內外俱傷。忍兩天就好了。
宋紓原本計劃著想來看看,一聽說穹蒼病情加重,屁股點煙似地跑了,生怕賀決雲把怒氣發發泄到自己身上。
這個喜歡借題發揮的男人,一直都是那麼的不善良。
穹蒼因為身體不適,心情變得抑鬱。她不能去報複社會,隻能順手報複賀決雲。於是病房裡一直響著“咯咯咯”、“嗬嗬嗬”的機械音,擾得人沒法工作。
賀決雲聽了想打人。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恩將仇報的女人?他到底是為了誰留在醫院裡的,這人心裡沒點數嗎?
賀決雲自知惹不起麵前這位霸王,主動選擇出門避難。
在賀決雲走出住院部大樓的時候,就看見一道熟悉的人影盤腿坐在前麵的台階上。女生聽見動靜,習慣性地回頭。
這個動作她應該已經重複了無數遍,以致於當她看清是賀決雲之後,表情麻木了兩秒,然後表現出欣喜的神色。
賀決雲心下好笑,走過去坐到她身邊。
田芮往邊上靠了靠,以免兩人擋住主要道路。
賀決雲說:“怎麼,想好說服我的理由了?”
田芮醞釀了一會兒情緒,說:“昨天我可能太衝動了,可我沒彆的意思,隻是太心急。唉,你或許不能理解我的生活,從我父親去世之後,我的家庭就徹底毀了。我媽深受打擊,差點一蹶不振,我被一些不明真相的人指指點點,生活過得卑微可憐。我等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個能夠還原真相的機會,所以……希望你們能幫幫我。”
門口的風特彆猛烈,賀決雲的頭發被吹得蓬亂,風中夾帶著的細沙讓他不自覺眯起眼睛。
“不要向我賣可憐。論講故事的能力,你沒彆人說得好也沒彆人說得真。”賀決雲搓搓手指,示意她可以進行交易,“不如這樣好了。你告訴我範淮在哪裡,那我就以個人的名義幫你向警方說情,請求他們重啟調查。至於行不行,就看你說的證據夠不夠硬了。”
田芮心裡氣道這是什麼屁話?誰需要啊!
田芮:“你就沒有一點同情心嗎?如果你女朋友也遇到這種事情,你會不會還老把證據證據地掛在嘴邊?你們都不去找,哪裡來的證據?”
“我不會讓她遇見這種事情。就算她遇見了,我也會按程序走。這是我們的規矩。”賀決雲想想還是澄清了一句,“而且她不是我女朋友。”
“你們這些人嘴裡都沒一句真話!”
田芮憤然拎過包,起身就走。賀決雲坐著沒起。他卷起手上的文件,有一下沒一下地給自己扇風。
果然,沒多久,這個說走就走的女子又灰溜溜地走了回來。
嘿,慫得還挺快。
田芮重新坐到賀決雲身邊,裝作無事發生,說:“我不可能告訴你們範淮在哪裡的。”
賀決雲:“保護聯盟?”
田芮說:“因為我們都不相信警察,起碼不相信他們裡麵的某些人。”
賀決雲:“可是最後還是要依靠他們?”
“那我有什麼辦法?這是社會啊!”田芮委屈道,“螳臂當車,無能為力。”
賀決雲感慨道:“真是年輕人。”
田芮不服,轉過身道:“你乾嘛老說我是年輕人。換成是你,你能沒有偏見嗎?哦對,你跟他們關係好著呢,是利益獲得者。”
賀決雲笑了,朝後麵指了指,說:“你去問問樓上那個姐姐,她被警方當做嫌犯看管過幾個月,該吵的時候吵,該罵的時候罵,可是一出事,她還是最相信警察。為什麼?因為警察是個身份,是個職業,是國家中秩序的一環,不是某些人可以代表的。拿著一點就來放大,進而影射整個團隊,甚至整個社會,形容你是年輕人,已經很含蓄了。”
“那你怎麼解釋範淮?他慘吧?”田芮說,“三夭跟警方不停地在做範淮的副本,是不是懷疑當年的事情有貓膩?結果推一個範淮出去,不僅沒有平息事件,還越鬨越大了。”
賀決雲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乾什麼?我說得不對嗎?”田芮瞪眼道,“先不說被範淮‘殺死’的那個人,光明麵上的人證就死了五個,有些殺人的凶手,到最後都不知道自己成了彆人的刀,這不恐怖嗎?背後又有多少像他們那樣的人?範安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我相信你們應該也發現不少了吧?怎麼?怕了?”
“範淮跟你說的?很可惜啊,你的理由不能打動我。”賀決雲說,“說句現實點的,你知道我們做一起副本,成本在多少嗎?你一輩子可能都賺不到我們建模的錢,我為什麼要因為你的一句主觀性的描述,在你身上做那麼大的投資?三夭公司發展到現在,靠的可不是感覺。除非你有證據可以證明,你父親的案子跟範淮的案件之間存在一定關聯,否則就放棄吧。”
田芮覺得他這個大人過於社會,滿嘴都是功利,又要起身告辭。
賀決雲說:“你再走的話,我可不會繼續坐在這裡等你。”
田芮剛起來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總的來說,這還是一個比較識時務的姑娘。
“叫範淮來見我,你搞不定我們。”賀決雲說,“他的老師住院了,好歹跟他有那麼一點關係,他真的不來看看嗎?”
田芮黑著臉,撇嘴道:“他不可能來的。”
賀決雲不客氣道:“那我走了。”
“等等!”田芮站起來,急說,“我父親是在D大附屬醫院上班的。給梅詩詠開具鑒定報告,指證我父親性侵的醫生也來自D大醫院。範安之前被家暴,有幾次重傷就醫,曾經去過這家醫院。你們之前公開的那個副本,同樣被家暴的‘李毓佳’,也去過那家醫院!這就是關聯啊!隻要把我爸拉進你們這個圈裡,他們之間的關聯就找到了!你們一直沒有進展,是因為你們的目標範圍太狹窄了!”
賀決雲認真看了她一眼。
唆使丁希華殺死他父親的董茹姚,也曾在D大附屬醫院有過長期的診療史,不過這一點賀決雲不會告訴她。
賀決雲說:“我們查過類似的記錄。準確來說,‘李毓佳’為了懷孕,全市各大醫院她都去過。範安去的醫院並不固定,不過一般是選擇離家近的那一所。幾人求診的部門根本都不是同一個,也沒呈現什麼明確的規律。何況D大附屬是知名醫院,每天接待無數的病人,本地人去過根本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你這關聯,有點強行。”
田芮抓狂道:“我要怎麼說你們才能相信啊?五個證人都有說謊,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有把柄!梅詩詠的把柄就是我爸爸,這就是你們的調查方向。範淮也是這麼覺得的!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凶手!”
“我們會關注的,你先回去吧。”賀決雲離開前叮囑了一句,“這些事你不要跟彆人說,也不要到處亂跑。對麵那些人就跟瘋狗一樣,發起瘋來沒有絲毫的社會責任感,彆隨便給自己立靶子。順便轉告範淮一句,他要是相信我們,那就出來。他要是想躲,那就躲再好一點,不要讓任何人發現。”
田芮:“那你們到底,是同意了還是沒同意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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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決雲兩手空空地離開,又兩手空空地回來。
穹蒼正在喝水,見他推門出現,連電視也不看了,抄過一旁的平板,在上麵輸入道:“這麼快就回來了?是想念病房裡的空氣了嗎?”
賀決雲挑眉,不理會她的幼稚,慢條斯理地過去把窗簾拉上,又把房門反鎖,然後走到單人沙發上坐下。
“我在樓下碰到田芮了。”賀決雲說,“跟小姑娘聊了聊。”
隨後他把對話大致複述給穹蒼,穹蒼手指敲著屏幕,若有若思地蹙起眉頭。
賀決雲說:“她說得其實有點道理,我們的目標範圍太窄了,起碼跟對方比起來是。所以我們總是無法拚湊對方留下的線索。”
好比一個巨大的蜘蛛網,他們隻抓到了一條絲。而這條絲線上有那麼多的方向岔口,他們根本不知道主謀在哪個位置。
賀決雲都有種想隨便試試的衝動了。
穹蒼思考良久,回複說:可以試試。
賀決雲問:“因為你相信範淮?”
穹蒼:他失蹤那麼久,總要乾點事的。畢竟好歹算是我的學生。
賀決雲一想也是。範淮失蹤那麼久,還冒險留在A市,肯定有些彆的理由。
賀決雲說:“如果真的跟醫院有關的話……”
穹蒼搖頭:我堅持我的想法,不是醫生。
穹蒼:D大附屬又不是什麼名不見經傳的私人醫院,去過毫不稀奇,不必強行聯係,會局限自己的思維。
穹蒼:範淮說不定是唬唬她,他不可能把這麼重要的證據,隨便告訴一個天真又單純的小姑娘。他隻是希望我們能順著他的計劃進行調查而已。
比起自己,肯定是穹蒼對範淮更為了解。既然她這樣說,賀決雲也沒有堅持。
“我問問何隊那邊的進展。”
他摸出手機,找出何川舟的電話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