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芮終於冷靜下來,安分坐到穹蒼身側,兩手擺在膝上等待。
手術室外因為他們的沉默,再次陷入一陣寂靜。
警員坐在二人正對麵,確認她們可以相處和諧,才放下心來。他百無聊賴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並順手擦掉被擠出來的眼淚。
護士循聲過來看了一眼,見他們無事,皺著眉頭提醒了一句,又匆匆離去。
田芮用紙巾將臉上的眼淚跟鼻涕擦乾淨,可還是覺得皮膚上有一層粘膩的東西,糊著讓人難受,就起身去了趟廁所。警員跟在她身後,與她保持著距離,再把她送回來。
田芮的腦子依舊是一片混亂,理不大清事情,但情緒不再像剛才那麼起伏劇烈了。她覺得心口那團不停盤旋著的沉重與煩躁,隨著水流被洗去不少,現在已經可以平和地麵對網上那些新聞。
田芮重新坐下,擦乾手,捏著手機,在快要碎成蛛網的屏幕上滑動。點開相關的新聞鏈接,查看裡麵的具體內容。
柳忱接受采訪的內容,幾乎各大媒體主頁都還可以看見。田芮簡單翻閱了一下文本內容,以及網友總結出來的評論,無名的鬱氣再次開始堆積,恨不得衝進去將裡麵的人都撕得稀碎。
“他在說謊!”
田芮大叫了一聲,並下意識地扭頭去看邊上的穹蒼。
一道毫無波瀾,又極有穿透力的眼神與她對上,田芮感覺周身都涼了下。
她不覺放低聲音,道:“這個柳忱,說我媽對我爸一直沒有感情,不僅主動給他泄露我爸的□□,還暗中慫恿他去散布我爸出軌的謠言,以達到夫妻離婚的目的。這怎麼可能?我媽絕對不是那樣的人!”
穹蒼保持著動作沒動,隻懶懶問道:“你父母感情很好嗎?”
“很好啊!”田芮說,“他們兩個人從來不吵架。”
對麵的警察以過來人的語氣感慨了句:“兩夫妻哪有不吵架的?隻是沒讓你小孩子看見罷了。”
田芮堅持道:“真的沒有!”
穹蒼淡淡地補充道:“外科工作忙,田兆華經常回不了家,工作時間不重合,他們兩個恐怕沒多少機會能碰麵吵架。”
警員點頭:“有道理。其實我們忙起來的時候也這樣,都難。”
田芮被他們說得懵了下,而後挪動著屁股朝向他們,努力向他們證明道:“不是,我爸看著性格內斂,其實是很溫柔的,他平時還會給我媽送花。我媽生病了也是他跑前跑後……方正,他們兩個的關係就是很好嘛,不是整天見麵膩在一起的那種才叫好,我爸去世之後,我媽哭得肝腸寸斷。我覺得這一點柳忱的確在說謊!”
“嗯?”穹蒼說,“田醫生那麼浪漫?”
田芮肯定道:“當然,我爸還會寫詩呢,我媽還給我念過。”
穹蒼眉尾跳了一下,終於覺得有點不對。她不動聲色地問道:“你爸還是個文藝青年啊。”
田芮輕笑了下:“這是夫妻間的浪漫。”
穹蒼問:“那父女間的浪漫呢?”
“……算了吧。他那麼忙,顧自己都難。給我買幾盒芭比娃娃,就以為我會很高興了。”田芮說著落寞起來,懷念道,“後來連禮物都沒有了。”
穹蒼又問:“送的花或詩,有落款嗎?”
田芮終於發覺不對味,危險地審視穹蒼,帶著敵意道:“你什麼意思?”
穹蒼看她拚命朝自己豎起來的刺,猶豫了一下,認為還是應該將她當做一個成年人來對待,好好談一談。
“感情好的夫妻,不會在知道一方出軌後,還毫無反應。”
田芮不服氣:“你怎麼就知道我媽毫無反應?”
穹蒼說:“那麼,在你父親遇害前,你母親有什麼異常的舉動?她的性格不夠沉穩,也不懦弱,如果知道自己的愛人移情彆戀,是不是會大鬨一場?”
田芮聽著她的話,回憶了一遍記憶庫中已不大清晰的內容,心臟因為懷疑而劇烈地跳了一下,麵上還是強裝鎮定,道:“我那時候還小,她瞞著我也正常。你都沒見過她,你怎麼就篤定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穹蒼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重新閉上眼睛。
田芮悶悶地轉過身,背對著穹蒼,也不再說話。
賀決雲提著衣服回來時,這二人之間的氛圍已經接近冰封,中間隔著的兩個座位猶如楚河漢界。警察小哥跟仰望救世主一樣地看著他,朝他做了個雙手合十的拜謝動作。
賀決雲挑了挑眉,說:“都這個點了,大家餓了吧。要不輪班去吃個飯?不吃飯後麵也熬不住啊。”
穹蒼上前,接過他手裡的袋子:“謝謝。我去換身衣服。”
賀決雲朝著另外兩人點了點頭,跟在穹蒼身後一起離開。
五分鐘後,穹蒼換好衣服,整理著被外□□皺的袖口,從廁所走出來。
賀決雲剛從袋裡抽出煙,準備久違地來上一支,見她動作居然那麼快,又給放了回去。問道:“剛才是怎麼了?吵起來了?”
“沒有。有點微妙的感覺,但是沒問出來。”穹蒼將手插進風衣的兜裡,遺憾歎了口氣,“不配合,不接受。太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