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傲(1 / 2)

凶案現場直播 退戈 11926 字 8個月前

“朱彥合吸毒很多年了。”

在前麵帶路的警察回頭看了一眼, 確認穹蒼跟賀決雲都有跟上,才繼續自己不緊不慢的聲音,跟她解釋道:“他以前是個記者, 在某次走訪調查的過程中, 無意間接觸到毒品。按照他自己的說法,他是因為職業壓力過大, 加上有點好奇,就吸了一口。嗬嗬,毒品這玩意兒, 吸一口就沒有試一試的,他不意外地成癮了。”

年輕警員的臉上露出種無奈又嘲弄的表情來。他們賭上性命拚搏的事業,在無知的人眼裡竟然隻是“找點樂子”。這種理由他們顯然是聽得多了, 可每次聽見,仍舊覺得十分荒謬。

“朱彥合對毒品交易市場了解得並不深,被我們抓過好幾次。勸導、警告、社區戒毒都試過,但是毒品這種東西吧,一旦沾上,你說戒掉嘛,基本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冰^毒跟一些新型毒品,碰上就完了。朱彥合吸了這麼多年, 其實懂這道理,可他還是忍不住,居然靠著的人脈, 真的搞到了這種東西, 成功把自己送上了不歸路, 我們攔都攔不住啊。”警察用手指點了點額頭,恨其不爭道, “吸毒吸多了的人啊,這兒真的不正常!能送他去坐牢,反而是救他了。”

穹蒼不由自主地摸上自己的脖子。當初的疼痛已經不在了,但淤痕還淡淡地留著。這個痕跡估計短時間內無法全部消退。她問道:“朱彥合平時表現老實嗎?”

他又回頭看了穹蒼一眼,點頭道:“老實。”

這位警察明顯對朱彥合很熟悉,是“老朋友”了,把朱彥合的日常生活和過往職業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他在我們觀察的幾個癮君子裡,算是比較聽話的,隻局限在自己吸。不販、不分享、不聚眾,之前也沒出現過吸大了跑出去傷人的情況。他家裡其實有點積蓄,父母給他留下的兩套老房子全部拆遷了,加上他自己也會寫點稿子賺錢,所以日子還算過得去。不過他寫的稿子,很多都是胡說八道,賺流量,沒下限。唉,以前他是個好好的社會新聞記者,現在完全變成了個八卦狗仔記者,還是沒什麼職業道德的那種。得虧沒人告他,否則他早賠光了……”

“喏,到了。”

警察停下腳步,拉開麵前的門,退到邊上,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穹蒼朝他點點頭,率先走進去。

裡麵已經站了幾個麵孔陌生的青年,他們見穹蒼出現,偏頭看了眼,又很快轉回去,沒有出聲。

有兩人正坐在屏幕前麵,盯著裡麵的人影。還有一人悄悄縮在角落吃餅乾。其餘人則是安靜等待審訊的進展。

穹蒼站在靠牆的位置,視線朝屏幕掃去。

密閉的房間內,朱彥合被禁錮在椅子上,一件好好的囚服被他穿得皺皺巴巴。

他的脊背深深佝僂著,肖似一把無法挺直的箭弓,渾濁的雙目一直不停地在四處亂轉,注意力無法集中,右手還不停地抓撓自己的臉或者脖子,在皮膚上留下紅紅的印痕。

不管怎麼看,他的精神都不算正常,處於輕度焦慮的狀態。

先前那位給穹蒼做講解的那位緝毒警比較熱情,停在她身邊,繼續跟她搭話,指著屏幕道:“你能相信嗎?他才不到四十歲。”

朱彥合實在沒有三十多歲男人該有的樣貌。眼睛渙散無神,皮膚鬆弛暗黃,手腳還有不少痘疤暗瘡。你說他已經四五十,都大有人信。

在他的對麵,坐著何川舟與另外一位刑警。長桌後方是架設好的攝像機,鏡頭直直衝著朱彥合。

何川舟沒著急審問,她目光沉沉地注視對麵,來回旋轉手中的筆。筆身在桌麵發出一下一下的撞擊聲。如果不是那點輕微的響動,穹蒼都懷疑視頻是不是開了靜音。

兩人都裝出沉得住氣的模樣,試圖消磨對方的耐心。

終於,何川舟翻開麵前的檔案,問了一句:“十一年前的11月18號,你還記得嗎?”

朱彥合兩手合攏,捂住半張臉,不停朝手心吹氣。一雙眼睛大睜著,看向何川舟,卻不出聲。

何川舟緩聲接下去:“這天晚上,A市大雨。你尾隨並殺害了你的同事孔某,隨後與他人合謀,將罪行嫁禍給範淮。這是一起有計劃的犯罪,讓你逍遙法外十多年。”

朱彥合悶聲笑了起來,肩膀抖動。笑聲如同從喉嚨裡硬生生擠出的怪調。他放下雙手,表情誇張地道:“警察叔叔……不是,這位警察同誌,不會吧?你說我吸毒、破壞社會治安就算了,那麼多年前的殺人罪,也要不明不白地扣到我頭上?”

何川舟抬起下巴,滿是不屑地瞅他一眼,冷笑道:“你自己心裡清楚,究竟是不是不明不白。”

朱彥合咧嘴露出個冷意森然的笑容,低聲說:“我沒有殺人。你沒有證據。”

何川舟合上檔案,往邊上一丟,目光逼視著他:“你因為殺了人,難以承受內心的壓力,所以才會吸毒。本來你可以有個大好前程,卻因為這件事情賠上了整個青春,你覺得值得嗎?現在你還是不敢說實話,難道,你要一輩子這麼渾渾噩噩的到死嗎?”

朱彥合用力舔舐著自己的後槽牙,眼神遊離,隻重複著道:“我沒有殺人,我沒有!”

何川舟:“你沒有殺人,那你怎麼會去殺穹蒼?你分明是怕行跡敗露,所以做賊心虛。”

“我不認識她!”朱彥合擺正臉,一字一句地說,“我吸毒吸多了,神誌不清,你懂嗎?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誰。我打人,頂多再拘留幾天,你們彆想給我扣殺人的罪名!”

何川舟放緩語氣,勸導道:“我知道,是有人慫恿你這麼做的。那個人,在利用你。你看看自己現在這落魄的鬼樣,再想想對方光鮮的生活,你不覺得很不甘心嗎?”

朱彥合放空表情看向天花板,全然當做聽不見。

旁觀的幾人按住鼻梁,疲憊歎了口氣。

朱彥合來來回回就這麼幾句話,不配合、不承認。被問到敏感的地方,他就閉嘴不言,生怕自己露出什麼馬腳。一見形勢不妙,則佯裝自己毒癮犯了裝瘋子,要求治療。眾人拿他完全沒有辦法。

眼見場景又進入熟悉的死胡同,邊上的中年男人遺憾歎道:“看來刑偵支隊的何隊,也沒什麼辦法啊。”

穹蒼黑洞洞的眼睛裡暗光閃過,勾起唇角做出個無聲譏笑。她伸手解開自己襯衫頂上的第一顆扣子,感覺呼吸順暢不少,低沉道:“我進去看看。”

賀決雲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表情不是很讚同,畢竟他對朱彥合有著絕對厭惡的印象。

“我跟你一起進去?”

穹蒼抬了下手表示拒絕:“不用,大家都在,沒什麼危險。你在這裡等我吧。”

她是何川舟要求帶來的,幾位警察雖然不抱什麼希望,但是也沒阻攔。

調查範淮案件本來就是他們刑偵支隊的任務,他們幾個緝毒的隻是慕名過來旁觀一下。

門口的警員給她開了門,門板開合的輕微響動將裡麵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穹蒼不急不緩地抬步進去,出現的瞬間,裡麵的氣氛都有了微妙的變化。

她故意踏重了腳步聲,踩在地板上。那閒適的態度與放鬆的姿勢,全然不像是來審訊室會見一個當初意圖殺害自己的犯人,而是一個高傲的勝利者前來巡視自己的領地。

何川舟輕笑,朝邊上的警員使了個眼神。那位年輕警察自覺收拾好東西起身,將椅子留給穹蒼。

穹蒼沒有過去落座,她圍繞著朱彥合緩緩轉了一圈。

被腳步聲包圍的朱彥合明顯變得焦躁,他不停舔著自己的嘴唇,並用手和牙齒去撕上麵的死皮,同時低下頭,盯著自己麵前那塊淺色的桌麵。

突然,一雙手拍上朱彥合的肩膀,將朱彥合激得打了個寒顫。

穹蒼那低沉冰涼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還隱隱帶著笑意。

“你既然敢來找我,就應該知道我是誰吧。”她彎下腰,貼著他的耳朵道,“有些人不是你惹完就可以跑的,現在是不是很後悔?所以說,為什麼要吸毒呢?你要不是自己跳出來,我都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你。麻煩你了,還給我省功夫。”

朱彥合木然轉動著眼珠,抖著肩膀將她的手躲開。

穹蒼不以為意,繼續在狹小的房間裡走動:“你覺得我們沒有證據,就不能拿你怎麼樣了?這你就錯了。你不說,不代表我問不出來。”

她正好走到空著的座椅旁邊,單手將它提起,搬到朱彥合的對麵,相隔不超過一米。而後在對方回避的目光中,~~然坐了下去。

“朱彥合,小心一些。我不指望你會說實話,就算你說了我也不相信。但是隻要你說謊,我都可以看得出來。你最好確保自己不會露出任何的端倪。控製住自己的表情……”穹蒼臉上掛著那種不可一世的微笑,伸出一根手指指著他,一字一頓道:“比如任何的,瞳孔顫動、鼻翼翕動……”

朱彥合偏過頭。

“手指抽動、姿勢變化。”

朱彥合立即將手從桌上縮了回去,交握地放在腿上。

“……喉結震顫、肌肉緊繃。”

朱彥合朝後靠了一點,活動了下肩膀,從鼻間哼出一口粗氣。

穹蒼笑出聲來,翹起一條腿,坐得毫無正形。

“人類最無所遁形的,是潛意識動作。你們不就是想挑戰我這個嗎?這麼感興趣,正好讓你見識一下。”

她扭過頭,朝著攝像機的位置說:“麻煩打個燈。”

很快有人屁顛顛地捧了三盞小台燈進來,擺在朱彥合的邊上,調整好角度,將他的臉照得通明。

朱彥合氣急敗壞地叫道:“拿開!乾什麼!”

警員不顧他的反抗,架好設備,又火速離開。

何川舟一把拎起攝像機,擺到朱彥合側麵,三手握著三腳架,站在邊上靜立不動,似笑非笑地看他掙紮。

朱彥合快速在二人中間掃了一遍,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被兩個女人的氣勢壓迫到難以喘息。

她們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一高一低的眼神裡俱是探究與蔑視,那種宛如看著殘渣敗類的姿態,讓他原本就不大平靜的情緒又開始波動。先前平息下去的毒癮,似乎在反攻,順著血液,密密麻麻地爬上他的頭頂,意圖掌控他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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