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哥情況如何了?”康熙坐下之後就扭頭詢問在自己身邊落座的明月。
明月便將太醫剛剛回複她的話大概地複述一遍給康熙聽:“太醫說了,小阿哥很有可能是因為一時的一熱一冷才導致感染熱傷風的。”
說著,明月又把自己一開始的懷疑說了,“不過安嬪說了這幾日她都沒有讓人帶小阿哥出門,反倒是小阿哥身邊的奶嬤嬤跟她說了一件事,原本按照小阿哥的份例,他不至於沒冰塊用的,隻是昨天內務府的人送冰塊時漏了小阿哥的一份,導致小阿哥昨日沒冰塊用。”
“雖然安嬪知道之後把自己的撥了一份給小阿哥,但是誰也沒想到小阿哥還是遭罪了。”明月一邊說著,一邊看向了康熙,“臣妾剛剛已經派人去把各處的管事都帶來儲秀宮了,皇上要是不忙的話,待會兒不如也留下來聽聽內務府的人是如何說的?”
明月的語氣不疾不徐的,聽得康熙的眉宇都疏朗了幾分,他微微頷首,目光在明月的臉上轉了一圈,見她的妝容和他平時在坤寧宮見到的她並沒有太大的差彆,便知道她一聽到這個消息就匆匆趕來儲秀宮了。
明月不知道康熙心裡在想些什麼,但是被他這樣注視著,她也並不心虛。
其實要說明月完全不知道後宮這幾天在她的眼皮底下出了那麼多岔子,那肯定是騙人的。
畢竟即便她不盯著各處的管事,呂梁和王朋他們也會替她盯著。
因為受了怠慢的嬪妃們沒有一個站出來要她主持公道,明月自然也就當做沒這回事了,她不是想要坐視不管,也不是想要縱容內務府的人這般行事,而是她知道時機沒成熟。
隻是明月沒想到內務府的人竟然敢這麼大膽,把手都伸到皇子身上了?
不對,應該說是佟貴妃竟然敢這麼大膽?
明月微微垂眸,覺得事情有點古怪,正當這個時候,各處的管事被帶來儲秀宮了。
和佟貴妃一眼,明月也朝著門口看了過去。
其實不止明月和佟貴妃,包括康熙在內的其他人,在各處管事進來之後,注意力都不約而同地放到了他們的身上。
突然成為萬眾矚目的那一個……不對,是那幾個,錢大忠等人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給康熙等人行禮的時候,神色愈發恭敬。
在錢大忠等人行禮後,康熙沒有喊他們起身,而是轉頭看向一旁的明月:“皇後你來問?”
既然康熙這麼說,明月也不拒絕,對著他點了點頭後看向跪在地上的錢大忠等人。
“負責宮中各宮冰塊份例的人是誰?”明月出聲問道。
“回皇後娘娘的話,是奴才鄧興。”其中一位管事出聲道。
“想必帶你們來儲秀宮的人已經提前告知你們發生了什麼事了,現在小阿哥因為你們內務府的人漏送了冰塊,導致害了病。”明月看向鄧興,“你說這該當何罪?”
“皇後娘娘息怒。”鄧興連忙給明月磕了一個頭,“若是真的是內務府的人漏送了冰塊,導致小阿哥生病,那麼自然是死不足惜,就連奴才這位管事也難逃其責,但是……但是這件事真的是冤枉啊,皇後娘娘。”
“儲秀宮小阿哥是皇上的子嗣,生來尊貴,便是給奴才天大的膽子,奴才也不敢怠慢小阿哥。”鄧興道,“所以奴才記得很清楚,昨日奴才已經派人來儲秀宮給小阿哥送過冰塊了。”
雖然儲秀宮小阿哥的生母隻是一個小小的貴人而已,又不像小太子一樣得康熙的疼愛和看重,但是不管怎麼說,那都是康熙的子嗣,真正的天潢貴胄,龍子鳳孫。
尤其是誰不知道儲秀宮小阿哥生來體弱,稍微一點風吹草動就能出事?
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鄧興哪裡敢讓人怠慢儲秀宮小阿哥?除非他是想死或者不想活了。
都說紫禁城裡的奴才是最會捧高踩低,跟紅頂白的人,這話說得也不假,但是即便如此,這也不代表他們是傻的。
什麼樣的人可以苛刻,什麼樣的人可以怠慢,他們是知道的,什麼樣的人不能苛刻,什麼樣的人不能怠慢,他們也是知道的。
聽到鄧興這麼說,明月不置可否,而是微微側頭看向安嬪,後者對上明月的視線,連忙解釋道:“皇後娘娘,臣妾沒有說謊,郎嬤嬤真的跟臣妾說內務府的人昨日沒有給小阿哥送冰塊,臣妾的宮女們都可以給臣妾作證。”
“安嬪說笑了。”敬嬪出聲道,“既然是你的宮女,又怎麼能給你作證呢?”
“那還不是你想讓她們說什麼,她們就得說什麼?”
雖然敬嬪這話聽起來確實像是在找茬,但是仔細想想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後世有人犯了罪,其父母和配偶因為身份的特殊性尚且不能作為人證,更何況是完全聽從主子吩咐的奴才?
“敬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最先開口的人竟然不是作為當事人的安嬪,而是佟貴妃,她擰著眉頭看向敬嬪道,“難不成你覺得安嬪她會昧下小阿哥的冰塊,害得小阿哥生病嗎?”
“臣妾沒這個意思,隻是聽到安嬪這麼說,提出合理的猜測罷了。”敬嬪是不敢和佟貴妃硬碰硬的,但是現在明月在這兒,康熙也在這兒,敬嬪難免生出了幾分膽子,不軟不硬地頂了佟貴妃一句,“平日裡臣妾還以為貴妃娘娘您不喜歡安嬪呢,沒想到出了事,您倒是護安嬪護得緊。”
“你……”當眾被敬嬪這樣諷刺,佟貴妃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坐在上首的明月出聲道:“好了,貴妃你的意思是覺得撒謊的是內務府的人?”
“臣妾隻是覺得安嬪不可能害小阿哥而已。”佟貴妃覺得明月剛剛的打斷分明就是故意的,因此語氣聽起來硬邦邦的,目光和底下跪著的鄧興對上之後,她若無其事地轉開了。
鄧興見狀,一顆心“咚”的一聲往下沉。
佟貴妃覺得安嬪不可能害小阿哥,那麼四舍五入不就相當於說她覺得是他們害得小阿哥生病的嗎?
雖然鄧興之前被錢大忠慫恿跟明月對著乾的時候確實是存了幾分私心,但是不可否認這幾年他對她也算是忠心吧?結果現在出了這檔子事,皇後都還沒有給他定罪,她就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了?
這是怕他死得不夠透透的嗎?
一時之間鄧興是既憤怒,又心寒。
其實不止鄧興如此,就連錢大忠他們幾個管事也有幾分兔死狐悲之感,雖然現在倒黴的人不是他們隻是鄧興而已,但是佟貴妃的所作所為實在是讓人失望。
這叫他們日後還怎麼為她效力?
*
佟貴妃也並不傻,其實她也知道自己這麼對鄧興,容易讓其他管事對自己心寒,但是她現在顧不得這麼多了。
佟貴妃實在是太想要看明月倒黴了,尤其是當著康熙的麵,所以如果犧牲掉一個鄧興就可以將明月管理六宮不當的罪名砸瓷實的話,那麼佟貴妃覺得這筆買賣很劃算。
哪怕自己會因此而失掉一些人心的話,佟貴妃也在所不惜。
於是事情就變得有趣起來了,鄧興效忠的人明明是佟貴妃,結果最想讓他死的人也是佟貴妃。
這真的不可謂不諷刺。
*
鄧興自己也沒有想到,最後能救他的人居然不是他一直效忠的佟貴妃,而是他幾次三番要與之作對的明月。
但是鄧興實在是顧不上彆的,因為他還不想死,所以連忙給明月磕頭道:“請皇後娘娘明鑒,奴才說的都是真的,奴才可以對天發誓,若有半句虛言的話,就叫奴才不得好死。”
明月自然知道鄧興是佟貴妃的人了,也知道在此之前他也跟著佟貴妃跟她作對過,但是這並不妨礙她現在給鄧興一個自救的機會。
明月扭頭看向康熙:“皇上,臣妾見他說得這般誠懇,不如讓小阿哥的奶嬤嬤過來一趟,和鄧興當麵對質?”
“可。”康熙道。
“讓小阿哥身邊的郎嬤嬤過來一趟。”明月扭頭對素秋吩咐道。
素秋應了一聲,便轉身去了小阿哥的屋子,不用一會兒的時間,便帶著郎嬤嬤回來了。
“安嬪,這就是你說的郎嬤嬤嗎?”明月問。
“回皇後娘娘,她就是郎嬤嬤。”安嬪道。
明月微微頷首,然後問郎嬤嬤:“你昨日可是曾向安嬪稟報說內務府的人漏送了小阿哥的冰塊,導致小阿哥沒冰用了?”
“回、回皇後娘娘的話,是、是奴才說的。”郎嬤嬤也不知道是膽子小還是心虛,回答明月的時候眼神有些閃躲,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畏畏縮縮的。
“但是內務府的人說記得很清楚,昨天明明給小阿哥送冰塊了。”明月道,“這個你怎麼解釋?”
“奴、奴才不知道。”郎嬤嬤連忙搖頭,“要是內務府的人真的給小阿哥送冰塊了,小阿哥又怎麼可能會沒有冰用?”
鄧興聽到郎嬤嬤的話,看向她的眼神仿佛恨不得把她給吃了,畢竟要不是她胡說八道的話,他今日怎麼會落得如此田地?
明月聽了郎嬤嬤的話,沒說相信,也沒說不相信,隻是道:“本宮假設你說的都是真的,那麼內務府的人既然漏送了小阿哥的冰塊,你為什麼不去找內務府的人要?”
說著,明月看向安嬪,“她一個奶嬤嬤不去找內務府的人要,尚且可以解釋她是怕得罪內務府的人,但是安嬪你作為一宮之主,難不成你也怕得罪內務府的人嗎?”
“不是。”安嬪連忙搖頭道,“臣妾隻是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了,而且郎嬤嬤也說了,這幾日各宮各處都出現了漏送或者送錯的情況,也沒有誰站出來向內務府討要一個說法。”
“所以、所以臣妾也就想著乾脆從自己那兒撥一份冰給小阿哥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