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康熙自己也很清楚,他們想要完全瞞著太皇太後關於純親王病重的事情是不可能的,畢竟他們家的老太太和彆人家的老太太是不一樣的。
彆人家的老太太含飴弄孫或許是因為她們隻能含飴弄孫了,而他們家的老太太含飴弄孫則單純是因為她想含飴弄孫了而已。
但是誰要是把她當做隻能含飴弄孫的老太太的話,那麼真的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了。
所以明月在太皇太後麵前瞞不住純親王病重一事,康熙其實是不怪她的,真正叫他生氣的是她竟然瞞著他偷偷和太皇太後一塊出宮去純親王府。
當然了,康熙深知這不可能是明月主動提議的,一定是太皇太後擔心純親王這個孫子,所以才想要出宮一趟。
明月勸不住,正常,但是她勸不住,難道就不能偷偷派人來乾清宮告訴他一聲嗎?
哪怕他也勸不住,他好歹能夠和她們一塊出宮不是嗎?
而不是被她們兩個蒙在鼓裡,等她們都離開紫禁城了他才知道這碼事。
原本康熙都已經想好了,等來到純親王府見到明月之後,就得狠狠地教訓她一下,叫她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省得她仗著這次沒事,下次還敢繼續膽大妄為。
然而教訓的話甚至都來不及說,康熙就被明月一通認錯的話給砸了一臉。
教訓是該教訓的,康熙心想道,省得她跟保成一樣,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但是她說的也有道理,而且她這麼做也都是為了讓他避免和皇瑪嬤發生不愉快的爭執……
康熙看向明月,麵上的冷若冰霜是再也維持不下去了,他問她:“朕剛剛有沒有拉疼你?”
哪怕康熙是背對著自己的,但是小太子不用看他皇阿瑪臉上的表情,光是聽到他跟他皇額娘說話的語氣,他就聽得出來他皇阿瑪這會兒已經消氣了。
居然這麼快就消氣了?
小太子表示震驚,小太子表示不可思議,小太子表示自己學到了。
“臣妾要是說疼的話,皇上您是不是就不生氣了?”明月彎著眼睛問康熙,說實在話,彆說小太子覺得震驚了,明月也覺得挺震驚的——
敢情狗狗眼真的這麼好使嗎?
明月既然要陪太皇太後一塊出宮,那麼自然得換一身衣裳的,回到坤寧宮的明月不僅換一身不顯眼的旗裝,還臨時給自己換了一個眼妝。
明月原本是想著預防萬一的,但是她真沒想到康熙還吃這一套。
嘖嘖,男人啊。
康熙:“……”
他當然不知道自己被明月在心底裡腹誹了一遍了,聽到她這麼說,康熙反問她一句:“真要那麼怕疼的話,剛剛也敢說跪就跪?”
這地上多硬啊,即便現在不是冬天,但是明月要是真的直接跪下的話,她那雙膝蓋怕是得受罪一段時間了。
“臣妾這不是賭皇上您會不會心軟嘛。”明月又不是傻子,她能不知道康熙剛剛要是沒伸手拉她的話,她這雙膝蓋直接跪在地上會有多受罪嗎?
她當然知道了。
但是知道也得這麼做呀,她要是不對自己狠一點的話,這次的事情能那麼容易過關?
當然了,明月原本以為自己的這雙膝蓋怎麼樣也得受一回罪的,結果她沒想到康熙壓根沒有她想象的那麼無情。
明月很清楚,康熙當時還生著她的氣的,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仍然下意識地伸手拉住自己,可見他再怎麼生她的氣,也是有限的。
“朕剛剛要是沒心軟呢?”康熙問明月。
“那臣妾就老實認錯嘍。”明月道。
“那朕剛剛要是心軟了,但是沒及時拉住你呢?”康熙又問。
“那臣妾可能要罵人了。”明月道。
康熙:“……”
這就是傳說中的“給三分顏料就想開染坊”嗎?
康熙簡直要被明月這股誠實勁兒給逗笑了,他不是不知道明月這話裡頭有幾分開玩笑的成分,但是吧……
他總感覺這確實是她乾得出來的事兒。
*
康熙今天帶著小太子一塊來純親王府確實是為了明月和太皇太後,但是既然已經來純親王府了,他也不可能不去見見純親王。
“皇兄,彆讓保成進來了,省得我這副病容嚇到他。”純親王僅僅隻是跟康熙說了一句話而已,喉嚨湧上的癢意卻叫他忍不住咳了起來。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康熙自然不會同意了,反正純親王這個病不會傳染人,“你要是真的怕嚇到保成的話,那就趕緊好起來,日後也少些生病。”
“這樣既嚇不到保成,也不用讓皇瑪嬤那麼擔心你。”
“我知道我這個身子勞煩皇瑪嬤多掛心了,也是我的不孝。”純親王雖然被康熙給“訓”了,但是他並沒有任何的不開心,因為他知道他皇兄這是在關心他。
而關心他的人並不止康熙一個,小太子一進來就屁顛屁顛地走到純親王的床前,給他七叔請安之後,奶聲奶氣地問他:“七叔,你的病下個月之前能不能養好哇?”
“七叔也不知道。”純親王不僅不知道下個月之前他的病能不能養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到下個月。
“不可以不知道喔。”小太子搖搖頭,然後抓住純親王的手對他道,“七叔你一定要在下個月之前把你的病養好才行。”
“為什麼呢?”純親王好奇地問道。
“因為你下個月之前還沒有把你的病養好的話,那麼我六十三個月的‘滿月宴’豈不是又不能舉辦了?”
“要是不能舉辦的話,那我就隻能舉辦我六十四個月的‘滿月宴’啦。”
說著,小太子眼巴巴地看著純親王,繼續道,“七叔,我六十三個月的‘滿月宴’能不能舉辦,就看你啦。”
突然肩負重任的純親王:“……”
完全沒想到小太子催他下個月之前一定要養好病的原因竟然是為了讓他下個月的六十三個月的“滿月宴”可以順利舉行,一時之間純親王既是覺得好笑,又是覺得感動。
他知道小太子這麼說並不是一心隻想著他的“滿月宴”,不關心他這個七叔,要是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他何必執著於要邀請他參加他的“滿月宴”呢?
按照小太子得寵的程度,隻要他鬨著要舉辦,他總能如願的。
偏偏他沒有鬨,不僅把他這個月本來可以舉辦的六十二個月“滿月宴”推遲到了下個月,而且他下個月之前要是還沒有把病養好,小太子甚至可以再繼續延期。
“好。”純親王摸摸小太子的腦袋,然後笑道,“為了讓你六十三個月的‘滿月宴’可以順利舉行,七叔肯定趕在下個月之前就把病養好,好嗎?”
“那我們拉鉤鉤。”小太子朝著純親王伸出了自己的小尾指,和他的勾在一起之後小家夥用他奶呼呼的嗓音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誰變誰是小狗喔。”
“好。”純親王依著小太子,“誰變誰是小狗。”
*
明月他們探望完純親王之後,便啟程回宮了。
純親王和純親王妃兩人都知道他們能夠出宮一趟已經是不容易的事情了,而且按照他們現在的情況,也不好留他們一塊用膳,於是由純親王妃做代表,替純親王送一送太皇太後他們。
等純親王妃送完太皇太後他們,重新回到前院的時候,就見太醫們又聚在了純親王的床前。
以為純親王的病情有變化的純親王妃腳下步子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福晉。”純親王妃的婢女連忙扶住她,神色裡充滿了擔憂。
“沒事兒,福晉你彆擔心。”純親王一看自己妻子的這個反應,就知道她誤會了,他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邊來後道,“爺隻是想讓太醫們再把把脈,看看要不要再換一個藥方。”
“爺,您……”純親王妃看向自己的丈夫,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之前太醫一直沒有換藥方,一方麵確實是因為怕純親王的身子遭不住,而另一方麵則是因為純親王也不願意換藥方。
純親王揮揮手,示意其他人都先退出去之後,他才拉住純親王妃的手,示意她坐下,然後才對她道:“爺之前一直不願意換藥方,其實也是怕自己真的經不住,再過幾個月你肚子裡的孩子就要出生了,爺這個當阿瑪的還沒有親眼見過他呢,甚至還不知道他究竟是個小阿哥,還是個小格格。”
“所以爺就想著太醫開的藥方藥性溫和一點就溫和一點吧,哪怕治不好爺的病,隻要能叫爺再活多幾個月,能夠親眼看到我們的孩子出生,爺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爺……”純親王的一番話,叫純親王妃聽得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那您現在怎麼想到換藥方了?”
“因為爺發現,還有那麼多人都盼著爺繼續活下去的。”純親王笑道,“皇瑪嬤和皇嫂甚至背著皇兄,偷偷跑出宮來探望爺,保成也盼著爺參加他六十三個月的‘滿月宴’呢。”
“還有福晉你就更加不用說了。”純親王握住了自己福晉的手,然後道,“然後爺就突然發現,原來爺說自己隻要能再多活幾個月,能夠親眼看到我們的孩子出生,爺就死而無憾了這話其實是假的。”
“如果不能和福晉你長長久久地過一輩子,如果不能親眼見到我們的孩子長大成人,爺是死不瞑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