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無人,而他下半身卡在座位上,頭痛到失去知覺。
然後,他在火光中見到一個縮著肩膀的青年瘸著腿小跑過來,趴在他麵前,握住他垂下去的手。
他聽見青年說:“你還好嗎?”
“你先等等,彆著急,我會救你出來。”
青年拖不動他,發現是他雙腳卡在座位裡,於是繞到另一邊爬了進來,費力的將他的雙腿拖出來。
他一直在說:“醒醒,快出去了。”
他被推出來,回頭看青年。
青年笑著趕他:“快點離開,我也要爬出去。”
厲琰扯著唇角,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笑。
應該是沒有的,那時候他性格陰沉可怕,成天繃著臉,就算笑也顯得奸狡乖戾。
他以為青年要從這位置爬出來,於是踉踉蹌蹌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身後突然巨響,爆炸的衝擊波將他炸飛三四米,背部是痛到麻木的灼燙。
但他沒有在意,死死瞪著那輛爆炸的汽車,四處尋找著,沒有見到青年的身影。
青年在汽車裡,沒能爬出來。
後來厲琰問當時目睹全程的司機,司機說:“……他、他好像是力氣不夠,就把腳嵌進車裡,後來離開的時候,衣衫又被勾住就、就晚了一步……”
厲琰親自收斂青年的屍骨,為其入棺、立碑、祭拜,十幾二十年後刻意淡忘。
因為始終孑然一身,淪於黑暗中,不見光明。
於是那唯一僅有過卻在刹那之間湮滅的光,就變得彌足珍貴。
失去的結果,更加難以接受
厲琰醒了過來,從重症監護室轉移到普通病房。
他抬起手,沒見到手腕上的佛螺菩提。
猛地一起身,身旁的人趕緊扶住他:“乾嘛?彆動,你這全身上下的傷口還沒好全,彆給裂開了——喝!”
護士突然觸及病人的目光,嚇得倒吸口涼氣——那是什麼目光呀?
仿佛是失去同伴的凶獸,強大卻孤孑死寂。
她小心翼翼地詢問:“你、沒事吧?”
厲琰漸漸回神:“我的佛珠在哪?”
護士:“哦,在這。”
她從櫃子裡拿出來還給厲琰:“當初整串佛珠都染著血,怕帶病菌感染就替你收起來。”
厲琰緊緊握住佛珠,卻發現往常能夠平心靜氣的佛珠在此刻失去作用。
他又試著默背佛經,背了許久,心中的暴戾孤孑依舊源源不斷地擴散。
厲琰啞著聲問:“有沒有電話?”
護士:“電話在外麵櫃台,你現在不能動。”
這時,傅震生陪同老爺子進來,遞給他磚頭般笨重的大哥大。
這玩意兒在現在的價格是一兩萬左右,格外貴重。
厲琰接過電話,道了聲謝,然後撥通駱白的號碼。
嘟嘟幾聲後,傳呼台問他是否call通此號碼主人,厲琰應是。
那頭,駱白的BP機突然響起,打開來看,上頭寫著‘厲琰’和一串數字。
他立刻下樓按照號碼撥打過去:“嗨!厲琰,你怎麼知道我號碼?”
厲琰不停撥弄佛珠的動作立即停下,瞳孔微縮,握緊笨重的大哥大,輕聲說道:“之前……記下來了。”
不安、乖戾、孤孑……在聽到駱白聲音的刹那,儘數遁逃。
不必念佛經,不用握著佛珠,也能恢複平靜。
駱白:“哦,你在哪兒?有空一起出來聚聚。”
厲琰:“我現在不在長京市,過幾天就回去,到時我聯係你。”
駱白:“成,沒問題,我隨時有時間。”
厲琰:“……好,我這邊還有事,先掛了。”
通話中斷,厲琰將電話還給傅震生,再次道謝。
老爺子:“震生,你先出去。”
傅震生來回看看兩人,聽話的招呼護士一塊兒離開病房,留下爺倆單獨聊會兒。
聊的內容除了兩人也沒其他人知道,隻知道厲琰出院後,跟隨老爺子去某秘密軍營。
半個月後回去,說是要回長京市參加中考。
傅震生頗為訝異,因為老爺子明明屬意厲琰為繼承人,怎麼還把他放走了?
老爺子閉著眼,老神在在地說:“他的鞘不在,我可鎮不住。”
傅震生:“那就放他走?”
老爺子像那麼寬厚的人嗎?
老爺子嗬嗬笑了兩聲:“他就是不走軍政這條路,也能成長到沒人敢動他。”
連命都能算計的人,誰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