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屋中說著話,餘氏端著一碗補湯過來了。葉嘉如今的身體正是虛弱的時候,趁著這個時候補好了身體,她的體質都會得到改善。
“你怎麼在這吃上了?”餘氏剛從外麵進來,一眼瞧見那矮幾上油亮噴香的飯菜眉頭就皺起來,“嘉娘還沒用呢,你先用上飯食了?”
周憬琛冷不丁被餘氏這一通損頓時是笑也不好哭也不是:“娘,這邊正跟嘉娘說事兒。”
“什麼事兒這麼著急?平常沒工夫說,這時候說?”餘氏這會兒心裡頭高興,精氣十足的,“嘉娘啊,孩子你還沒抱過吧?六斤多重呢,一大胖小子!能吃能睡,好帶得很!”
那小孩兒在肚子裡就很乖,葉嘉聽著一點不意外。想到孩子已經出世,其他的事情也該落實一下。這頭一個就是取名字。葉嘉是不擅長取名的,先前想的幾個名字,如今回想起來怎麼都覺得不好聽。目光落到周憬琛的身上,想著周憬琛文學涵養深,交給他來取名:“相公可給孩子想好名字來?”
葉嘉昏睡這兩日,周憬琛便已經圈了好幾個名字:“定了三個。一名為雲禮,一名為景和,一名為初堯,一名述白。我覺著景和或者述白挺好。高山景行,地利人和。繼誌述事,白首不渝。嘉娘你以為呢?”
“嗯……”名字這東西是關乎一輩子的,葉嘉總覺得一個人的名字長大了可能會影響性格。她於是凝神細細地念了名字,:“周雲禮,周景和,周初堯,周述白……好像周述白更好聽些?不過相公,怎麼覺得你起的這些名字都很溫和?”
每一個名字聽起來都彬彬有禮,葉嘉還以為會周憬琛取那種帶有野望的名字。
“自然是希望咱們的孩子能有平和順遂的一生。”
周憬琛笑起來,若非周曄胡作非為,他自認自己也是個溫和有禮的人。他過不了平和的日子,將來可以給孩子打下一片江山,平和順遂地過一生。
“述白也可。”既然葉嘉給選定了述白,那便是述白。
大名定了,餘氏琢磨著該給孩子取個小名兒:“小孩子八字輕,取個小名兒也能壓一壓。”
這事兒都不是事兒。葉嘉這不靠譜的母親思索了片刻,想不出好聽的,乾脆就道:“小名就是叫著玩兒的。若不然你們一人給取一個小名都成,各叫各的也挺好的。”
餘氏/周憬琛:“……”
不得不說,有時候葉嘉的想法是真的不拘一格。
既然孩子都已經健康出世,後麵的事情也就慢慢籌謀。如今在眼前的是還有不到十日就該年關,家中要準備的事情也挺多。去歲的年關,周家的除夕帶上周憬琛那幾個孤家寡人的同僚過兩個熱鬨年。今歲家中添了新丁,自然得好好地慶賀一番。
“我的小金孫還真是會挑日子,”餘氏抱著小述白都樂得合不攏嘴,“臘月二十三出世。”
不得不說,小述白的出世給了餘氏莫大的安慰,甚至可以說是救贖。餘氏繃直的心弦就這麼鬆弛下來,整個人都鬆快了起來。若非條件不允許,餘氏恨不得辦一個盛大的洗三宴,請全鎮的有福人來捧場。
“允安,你外祖舅舅他們如今是在何處?”
因著有了小孫子,餘氏都有勇氣見被她連累的餘家人了。周憬琛早猜到她會問,笑道:“人已經在來的路上。”
“你何時去接的?!”餘氏吃了一驚,想到慈父慈母要過來頓時有些窘迫又掩不住激動,抬手錘了周憬琛幾下子:“你,你怎麼這事兒也不跟我商量商量?”
周憬琛任由她打了幾下,笑道:“總該要見一見的,這都半年了,外祖那邊也擔心你。”
餘氏聞言沉默了片刻,不知怎麼滴就紅了眼睛。
母子倆這麼沉默著,許久,餘氏深深地吐出一口鬱氣:“也是,躲著也不是事兒。你外祖已經年長,也不曉得能硬朗多少年,能趁著如今多孝敬也是上天憐憫我。是我想差了。”
這段時日,等著餘家人來,餘氏就閒不住。本來都已經備好了年貨,此時卻覺得還是不夠。早晚都要去庫房盤點一番,總是怕少了些什麼,招待不周。心裡慌,她又沒法子跟旁人說,就晨昏帶著蕤姐兒去給景王長子次子們上柱香。
說起來,自打周家在沈府定居下來,餘氏就單獨辟了一間屋子出來用作盛放牌位的祠堂。景王府無論嫡庶十幾口人,除了還活著的和不能供進祠堂的,全都擺在此處。
連燒了幾炷香,餘氏忍不住跟景王的牌位念念有詞:“允安這倔強頭子也算開竅了,終於成家立業,給咱們家一個交代了。咱們小述白生得那叫一個好,孩子的爹娘都是聰慧出眾之人,將來這孩子定然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們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日子平緩地過去,因為等待而便的漫長。餘氏委實沒想到先來周家的不是餘家人,而是終於問到葉五妹行蹤的葉家人。
葉蘇氏是一個上午忽然敲門的,她來的猝不及防。
餘氏這冷不丁地跟她打個照麵都有些發愣。摸不著頭腦。這葉蘇氏在快年關的時候到周家來是乾什麼。外頭又是大雪天,葉蘇氏一個柔弱的婦道人家能吃這個苦跑這來?
葉蘇氏其實是有些怕餘氏的,她當著餘氏的麵不好說什麼,隻懦懦地說要見幾個女兒。
餘氏雖摸不清她的目的,但人家來找女兒,她總不能不讓。扭頭叫櫻桃將葉四妹葉五妹都給叫過來。結果那葉蘇氏一見女兒就紅了眼睛。眼淚說來就來,哭得她都有些懵。
葉四妹葉五妹也傻了,大雪天的,親娘從輪台跑回來?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事情還真不經問,一問葉五妹的臉都白了。說到底,葉蘇氏跑這一趟,還是為了葉五妹跟嚴家幺子的婚事。這樁婚事從年前就鬨到年尾,還沒有消停。葉童生就有那麼眼皮子淺,為了嚴家的財富讓葉蘇氏親自來抓人。說是若葉五妹還孝順還在乎父母,這輩子就算是轢釜待炊也要不給父母親為難。
“娣娘,你若是能眼睜睜看著你娘死你便走。”葉蘇氏對付女兒向來有一套。家中幾個女兒都心疼她,最見不得她落淚。葉蘇氏懦懦地往椅子上一坐,扭頭那副要死要活的樣子。
葉五妹臉刷地一下白了。
“娘,那嚴家幺子是什麼德行你不知道嗎?”葉四妹有些不可置信,“就他那個樣子,你讓五妹一輩子守活寡麼?”
葉蘇氏聽到她這麼說也隻是哭。這些話往日葉五妹都說爛了,翻來覆去的,葉蘇氏早就麻木了。此時不僅沒有動容,反而覺得呱噪:“這是你妹妹的婚事,你沒事瞎摻和什麼!”
葉四妹被她這麼不給臉的一頂,噎得半天說不出話。
有些話往日說過了,此時再說也沒意思。葉蘇氏就那老一套拿捏人:“嚴家那三百兩彩禮錢咱們家已經收了。你爹為了給你兄長你侄子說親,早就把那些銀子花掉了。如今嚴家找咱們家要,咱們也拿不出來!娣娘,你難道真的能眼睜睜看著爹娘一把年紀了被人逼死嗎……”
餘氏當初知曉葉五妹是因為親事逃了家,但其實內情如何她不是很清楚。此時聽得雲裡霧裡的,想著,還是幫著勸一嘴:“親家,你這是做什麼?親事不成,再商議便是。大過年的彆將死掛在嘴邊……”
“親家,這是我葉家的家事。”
葉蘇氏這一句話頂的,餘氏也不好開口了。
她看了看葉四妹,葉四妹欲言又止的。想說什麼,似乎還顧忌著給家裡留臉麵,到底沒有捅穿。葉五妹過去哭也哭過鬨也鬨過,逃都逃了,知道親爹就沒把女兒當人看。她已經不指望親娘能幫她,木著一張臉,站在一邊不說話。
葉蘇氏一看她這模樣就生氣:“娣娘,娘這一輩子為了葉家沒吃過好的用過好的,一輩子苦到頭。如今好不容易有點安生日子過,你就當可憐可憐你娘成不成?”
“娘,我可憐你,誰又來管我呢?”葉五妹心如死灰,她隻問她,“我才十六歲,我這一輩子,就不配過的好一點麼?”
葉蘇氏一噎,頓了頓,斥道:“你這說的什麼話,他嚴家哪裡不好了?”
這段時日,葉蘇氏已經被嚴家的富貴迷了眼。撐著官家老太太的款兒,嚴家三天兩頭的請葉家老夫妻倆去嚴府坐坐。連吃帶拿,嚴家還承諾隻要葉五妹嫁過來,他們甚至願意給葉家送兩間鋪子做彩禮。這一來二去的,全輪台的人都曉得嚴家跟葉家要成親家了。
換句話說,葉五妹不嫁給嚴家,彆家也不樂意娶了。葉蘇氏覺得自己這般也不是不拿女兒當人,雖說將來可能沒有夫妻生活,但嚴家富裕啊!
“人這一輩子,隻要吃得好穿得好,日子就沒有難過的時候!”
葉蘇氏沒什麼大的想頭,她這一輩子就是兒子爬上校尉也沒能日日吃肉。有嚴家的接濟,他們才能過上吃香的喝辣的日子。不僅給長子的續弦有著落,長孫,次孫,甚至下麵幾個孫子的婚事都能定,且各個都是大戶人家的姑娘。靠著嚴家的引薦,他們葉家是要徹底飛升了。
“你彆年紀小不著調,成日裡想些有的沒的。”葉蘇氏一副過來人的口吻教育道,“跟你說,成了婚都一樣。男人是美是醜都不要緊,隻要家裡有家底在,你這輩子就不可能苦。”
她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葉五妹還不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