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過個兩日,讓薑大夫給一個藥材清單,劃出幾十畝田出來種植藥材。
周家的生意已經步入正軌,哪怕如今因戰事部分陷入停擺,卻也不影響繼續經營的大方向。葉嘉隻根據情況做出調整,聽完掌櫃的彙報之後便讓他們都退下了。
等她出現在花廳,已經是午時以後。
餘氏看到她過來就歎了口氣,嘉娘實在是太忙了。先前不在家變算了,如今在家也是時常瞧不見人。她低頭看了一眼手邊的搖籃,小述白人在搖籃裡麵已經睡熟了。
葉嘉蹲在搖籃旁邊摸了摸小孩子的臉,小述白不知是感覺到親娘還是怎麼,睡夢中抓住了葉嘉的手。
葉嘉一愣,感覺略有些奇特。
餘氏見她怔忪的神色,還是忍不住說了句重話:“嘉娘啊,往後可要多分些心思給述白。小孩子都是這般,誰帶得多便親誰。你這麼不照看,長大了不親你可要傷心了。”
小孩子的手心軟軟的,觸覺很奇妙。葉嘉沉默了許久,難得乖巧地點了頭。
北庭的形勢漸漸穩定下來,十月中旬天兒便又開始冷了。大雪一降下來,北庭陷入了冰天雪地。好在趙煒清那邊的土碉堡總算是趕在落雪之前建成。防線一旦建成,後麵百姓的日子便安穩了起來。中原的形勢似乎也在漸漸安定,袁春生傳來消息,中原的商鋪已經恢複了運營。
天兒一冷,許多事都做不成。葉嘉難得閒下來,坐在屋裡的地毯上跟小孩子玩兒。小述白真的是一個非常奇怪的孩子,他安靜但又古靈精怪。
時常葉嘉都覺得這孩子太聰慧,大人都鬥不過他。
餘氏卻十分驕傲,儼然一個孫子無腦誇:“這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咱家述白就是集他爹娘之長生下來最聰穎的孩子。”
葉嘉這親娘都有些不好意思,忙按住往自己身上爬的小孩兒道:“……低調低調。”
“孩子聰慧還不能誇了?”餘氏白了她一眼,將已經爬到葉嘉背上的小孩兒摘下來。小孩兒雖說沒有自幼在葉嘉身邊長大,但母子天性攔不了,沒事就喜歡往葉嘉身上爬。
葉嘉訕訕地笑笑,倒是又想起其他事來:“楊成烈是如何處置的?如今人關在哪裡?”
前幾日,葉嘉出門去作坊,才一開門就看到大門口跪著老老少少十來個人。那老頭兒葉嘉還認得,是葉五妹的師父楊家的老爺子。除了楊老爺子楊老太太,還有幾個衣衫單薄的婦孺。大雪□□衫單薄,臉色凍得鐵青,跪在周家大門口一動不動。
見到葉嘉出來,年過半百的楊老爺子夫妻倆砰砰地給葉嘉磕頭。
楊家本不是子嗣昌盛的人家,隻有楊成剛楊成烈兩兄弟。這家人往日還隻是普通老百姓,靠著楊老爺子一手好廚藝過活兒。後來楊成剛楊成烈兩兄弟投了軍,楊成烈迅速在軍中闖出名堂,被蘇勒圖一路提拔著爬到了如今的位置,連帶著楊家才起來了。
對外人來說蘇勒圖不一定算什麼,但對楊家兄弟來說算伯樂。
先前楊成剛死的時候楊成烈也被停了職,楊家就這麼倒了。楊家人自知理虧,楊成烈也沒動靜,安安生生地在家中當富貴閒人。
本來就這麼關起門來好好過日子也就罷了,誰知道楊成烈忽然間就犯了渾。
楊成烈是楊家的支柱,他若是出事楊家老小就沒了依仗。楊家老夫妻衣衫襤褸,臟的不成人樣。跪在雪地裡磕得滿頭是血,哀求著葉嘉能放楊成烈一條生路。
“他犯下此等大罪,即便是死也是應當的。”楊老爺子不敢拿葉五妹的情分說事,隻能磕頭求道,“隻是世子妃娘娘,求你菩薩心腸,看在他為北庭打了那麼多勝仗的份上,放他一條生路吧。把他手腳打斷,讓他一輩子當個殘廢也成,求求世子妃娘娘……”
葉嘉看他佝僂著身軀磕得滿腦袋血也是不忍心,隻能讓家丁把人全給軟禁了起來。
憶及此,葉嘉長歎一口氣。
餘氏聽她歎氣愣了一下,等聽她提及楊家人多少有點於心不忍。
“人還在駐地的地牢。”提到這樁事餘氏也正色起來,“巴紮圖原本想按照軍規處置,但這樁事允安那邊還沒有回應,便暫時擱置下來。嘉娘是想去看看麼?”
葉嘉神色有些凝重,眉眼沉沉的:“嗯。”
若其心不忠,再有才的人留著也是禍害。楊成剛的例子在前,葉嘉也明白了斬草不除根的後果。不過楊成烈跟沈海和牛不群之流的人不一樣。楊成烈除了在軍中有威望,在北庭百姓的心中也挺有威望的。他是從寒門爬上來,身上是有實打實軍功的人。
說起來,若是巴紮圖在偷襲當晚直接將人殺了,那他死了也就死了。但如今人偏偏留著,後續該怎麼處置就得小心。葉嘉看著白嫩的跟雪團子捏出來的小述白,雖說沒有經曆過那日的驚險,葉嘉還是能想象的出來。隻要一想到那日就心驚膽戰。
或許當了母親以後她也有了軟肋,心都能揪到一起去。
閒散了幾日,葉嘉趁著一日沒雪,還是去駐地一趟。
巴紮圖恭敬地引著葉嘉去了駐地的地牢,楊成烈跟林芝蘭兄弟幾人是分開關押的。
葉嘉看到他時,他已經沒了當初意氣風發的模樣。一身的襤褸神情呆滯地盤腿坐在乾草上。聽見動靜也隻是抬了抬眼皮子,而後便垂下腦袋,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巴紮圖命人將楊成烈拖出來丟到葉嘉的腳下。葉嘉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眉頭皺了起來。
“楊成烈。”巴紮圖喚了一聲他的名字,聲音在地牢裡回蕩。
地上的人一動不動。
巴紮圖身邊一個侍從上前踢了一腳楊成烈,厲聲問道:“楊成烈,你還有什麼交代?”
楊成烈似乎聽到是一個女聲,終於從汙糟的頭發裡抬起了頭。他的目光在葉嘉的臉上轉悠了一圈,忽然笑了一聲。嘴裡嘀咕了一句果然是美豔動人,惹得巴紮圖臉色一變,上前就給了他一腳。
楊成烈重重地摔倒地上,當場就嘔了一口血。
葉嘉眉頭擰得打結,臉色也冷淡下來。她之前去駐地給周憬琛送吃食,其實又一次偶然見過楊成烈。楊成烈是個挺豪爽的漢子,此時看起來倒有幾分令人不適。
許久,他才撫著胸口爬起來,靠著牆邊坐起身。
葉嘉一聲不吭地看著他。
巴紮圖其實已經審過一次,具體什麼情況葉嘉也看過卷宗。隻不過卷宗上楊成烈的供詞是林芝蘭等人的,楊成烈並未簽字畫押。她心裡有個疑問罷了。莫名覺得楊成烈能為了抵禦突厥違抗蘇勒圖的命令,當初親自給周憬琛要賞賜,不像是會為了私仇趁機報複周家的小人。
但知人知麵不知心,感覺這種事情說不得準的。他不招,葉嘉也隻能讓他付出代價。正當葉嘉準備離開,靠坐在牆板的楊成烈忽然開了口:“娘娘。”
葉嘉腳步一頓,扭過頭看向他。
“……這段時日烏桓人偷襲北庭,碎葉鎮那邊是你在鎮守麼?”
葉嘉看著他,點了點頭:“是我。”
“李北鎮的碉堡,是你修建的麼?”
“是我。”
“哦……”楊成烈吐出一口氣,“世子妃娘娘,若是我說,楊成剛的死是咎由自取,我根本沒打算報仇。其實是有人拿了我全家的性命威脅我殺了你,你信嗎?”
葉嘉不由一怔,巴紮圖已經大喝出聲:“……你說什麼?!”
楊成烈卻不說話了。
“楊成烈,你方才說什麼?”
楊成烈卻又耷拉下腦袋,靠在了牆上。
“楊成烈。”
楊成烈吐出一口氣,忽然笑了一聲,緩緩道:“娘娘,你雖出身鄉野,卻有經世之才。但這天底下總有些人自命不凡。自以為出身高貴便理所應當,要小心身邊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