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伽羅微微彎腰,喚道:“白先生?”
這柔和的透著一絲靈性的嗓音瞬間驅走了重重包裹著男人的黑霧,他先是恍然如夢地眨眼,然後毫無焦點的瞳孔才慢慢彙聚了許多光芒,又都投注在麵前這人身上。
“我上次來的時候好像見過你。”白幕的嗓音像磨破了的風箱,沙啞得不成樣子。
“是的,我們見過。”梵伽羅從背包裡拿出一瓶水,溫聲道:“你嘴唇乾裂出血了,喝一點吧。”
“謝謝。”白幕接過水,表情有些無措。他並不奇怪對方會認識自己,在白林未曾離開,而他也沒被這叵測的厄運折磨得不成人形之前,他一直是商業雜誌封麵的常客。沒有人不知道他是白家的繼承者,也沒有人會否定他的商業天才。
但現在,他隻是一個狼狽、落魄、疲累,過了今天還不知道能不能活過明天的可憐蟲。
想起今天的遭遇,白幕的心臟止不住地發寒。那天的好運果然隻是一時的,第二天睡醒,他便恢複如常了,甚至比以前更倒黴,也更能感受到生命即將終結的恐懼。
今天,他原本是來整改一號樓門前的這個景觀池的。雖然月亮灣小區的風水已經壞透了,但他還是想儘力挽救一把。在拆除池子的過程中,一枚石子被開鑿機崩出地麵,射中了他的耳朵,他倒在地上,雖戴著安全帽,帽壁卻比紙還薄,當即就開裂了,尖銳的裂口割破了他的後腦勺。與此同時,他右手撐著的地麵竟擺放著一把鎬頭,尖銳的那一端狠狠刺穿了他的掌心。
他當時就癱倒在地起不來了,耳朵,後腦、掌心,到處都是鮮血,堪稱慘烈的場麵把施工人員都嚇壞了。助理當即就想把他送去醫院,但他堅決不肯走,而是隨便包紮了一下傷口,然後跑到施工區查看所有的安全設施。安全帽比紙還薄,這肯定有問題!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施工單位采購的安全帽、安全繩、安全梯、安全網、滅火器等,都是假冒偽劣產品,莫說保護工人的安全,某些時候還會成為葬送工人生命的禍首。難怪他的工地出了那麼多安全事故,都是這些黑心的工程隊給害的!
白幕拖著一身的傷火速處理了這件事,又與施工單位進行了冗長而又艱苦的談判,勒令他們承擔全部責任。離開談判桌時天已經黑了,而他整整十幾個小時未曾吃飯、喝水、休息。他讓助理去停車場取車,自己走到1號樓門前的時候就倒下了,不但頭疼胸悶,還喘不上氣。
他極為深刻地意識到——再被厄運折磨下去,他一定會死,而那一天或許已經不遠了。他感覺自己狼狽得像一條苟延殘喘的狗,在青年的雙眸中無所遁形。他擰緊瓶蓋,再一次低聲道謝,臉卻垂向地麵,以此躲避青年的注視。
他竟感到十分羞愧,就仿佛自己做錯了什麼。
梵伽羅看著他沾滿血塊的發頂,輕笑道:“在這個時候遇見白先生真是我的幸運。”
“什麼?”白幕抬頭看他,滿臉驚詫。他不明白青年這話是什麼意思。一個快破產的人有什麼好結交的?現在誰不知道白家離倒閉隻差一步?
梵伽羅伸出一隻手,白皙的掌心攤開在路燈下,散發著瑩瑩微光,但這些光卻仿佛並非反射而來,卻是在他的掌心凝聚生成,透著聖潔和希望。他坦言道:“白先生願意花兩千塊從我這裡買走一些幸運嗎?”
“買走幸運?”白幕無意識地重複這句話,表情有些呆愣。隨即,他想起了上一次的偶遇和一觸即分的輕碰、那微涼的皮膚以及絕無僅有的幸運,於是糾結了很多個日夜的困惑便都迎刃而解。原來他猜測的果然沒錯,是這個人給他帶來了改變,也帶來了希望。
他暗沉的雙眸似夜空一般被點亮,其中唯一的一顆星便是梵伽羅的倒影。
“我願意。”他手忙腳亂地打開皮夾,掏出兩千塊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