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終究能夠戰勝邪惡。”孟仲對這一幕下了定義。他被蕭言翎的舉動震撼了,對她的印象既摻雜了痛恨,又帶著許多憐憫,竟是說不出的複雜。
梵伽羅似乎遠隔空間聽見了這句話,也是低低一歎,然後把兩顆心臟合二為一,又揉捏成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黑霧,儘數吸入體內,完了掌心裡竟驟然放射出一團銀灰色的光。
除了蘊藏在自己心臟裡的全部善惡、意識、感知、力量,這才是蕭言翎真正想要送給梵伽羅的禮物,也是徹底讓她淪落地獄的罪魁禍首。
灰白色的光芒慢慢散去,顯露出一枚方寸大小的魚形玉佩,雕刻得十分精細的眼珠裡流轉著靈動的光,尾部看似不動,卻又仿佛在輕輕扭擺,竟似活物。梵伽羅立刻握緊手掌,以防它掙脫。
這回不等他主動走出金屬囚牢,外麵的走廊就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然後便是一群荷槍實彈的特安部精英堵住了出口,厲聲嗬斥:“把你手裡的東西交出來!”
什麼預防更大的災難、做實驗測試蕭言翎的極限,都是這些人隨便扯的幌子,他們真正想要的一直是這枚玉佩,也隻是這枚玉佩。
梵伽羅握緊玉佩,勾唇一笑,與此同時,他頭頂的射燈在刹那間全部爆裂,耀出璀璨的電弧和火花,驚得這些人連連後退,同時爆開的還有他們的思想和感知,於是整個世界都在他們的眼裡暗了下去;耳朵嗡嗡地響,什麼都聽不見;粘稠的鮮血順著鼻孔、嘴巴和耳朵汩汩流淌,竟是差點連腦漿都糊了。他們不能聽、不能看、不能嗅、不能想,甚至連口裡的血腥味都嘗不到,一瞬間被剝奪了全部五感,這是何等可怕的攻擊力!
比起蕭言翎那個行走的凶器,梵伽羅竟也不遑多讓!隻是他懂得用溫和的外衣包裹自己,以至於叫旁人忽略了他的危險性。
看見自己的組員竟然也參與了圍捕梵伽羅的行動,孟仲對著通話器怒吼:“常琦,你們在做什麼,立刻放了梵老師!沒有我的命令你們怎麼能私自行動?”
張陽卻打開另外一個通訊器,笑嘻嘻地說道:“梵伽羅,你還是老老實實跟他們回來吧,你的宋博士還在我手裡呢!”他話音剛落,幾名實驗人員就已經拔.出.槍,齊刷刷地對準了宋睿的腦袋。
這個計劃顯然是他們精心製定的,無論最終得出什麼結果,都是他們想要的。若是蕭言翎殺死了梵伽羅,也算是張陽得償所願;若是梵伽羅殺死了蕭言翎,這個囚牢就可以換一個居住者,繼續進行研究;但現在,梵伽羅不但殺死了蕭言翎,還拿到了那枚獨一無二的玉佩,這顯然是最完美的結果。
“精彩精彩!梵伽羅,你真的沒讓我失望,你果然像蘇楓溪說得那樣,是站立在山頂看風景的人。”張陽一邊拊掌一邊大笑,完全忽略了宋睿投射過來的死亡視線。現在輪到他無視他們了,這叫風水輪流轉。
監控器裡的梵伽羅低垂著頭久久不動,圍繞在他身邊的特攻隊員眼耳口鼻都在流血,一副痛苦至極的表情,卻又絲毫不敢鬆懈地舉著槍。但其實他們的手臂都在微微發抖,隨時都會垂落下去,因為這座金屬囚牢裡充斥著無比稠密沉重的磁場,就仿佛深海之中的水壓,令人窒息又無力。能在這裡站立幾分鐘而不倒下的都是特安部精英中的精英,更多人已經悄然撤離,跪倒在外麵的長廊大口喘息。
蕭言翎可不可怕?她無差彆的弑殺當然可怕!但是與她比起來,不動聲色的梵伽羅卻更令人感到恐懼,因為你永遠猜不到他的極限在哪裡。
宋睿對著通訊器平淡地笑:“梵伽羅你走吧,不用管我。你知道的,我對活著並無執念。”他並不是逞英雄,而是說真的,因為他此刻正握著一名技術員的槍.管,誘惑道:“你開槍啊,隻需輕輕扣一下扳.機,我這條命就是你的,輕輕扣一下,不難吧?”
“宋睿你乾什麼?你瘋了嗎!”孟仲急得心臟狂跳,卻又不敢去碰這兩個人,唯恐槍會走火。
那技術員從來沒見過這麼不怕死的人,額頭的冷汗密密麻麻地往外冒,扣住扳.機的指尖更是一下一下地抽搐,眼看就要失控了。宋睿則輕輕握住槍.管,往自己眉心移動,繼而按住技術員的手指,往下壓。
張陽沒想到宋睿竟然能瘋到這個地步,飛快朝兩人撲去,試圖奪槍。若是宋睿被他們殺死,梵伽羅就會失去唯一的軟肋和弱點,繼而像蕭言翎那般殺出一條血路,暢通無阻地離開。徹底被激怒的他會做些什麼,誰都預測不到,屆時誰都收拾不了這個爛攤子!
孟仲也腳尖一挪,竄到兩人近前,扣住那名技術員的手腕,把槍.管往上抬,又卸掉彈夾,打上保險栓,杜絕了槍支走火的可能性。
與此同時,梵伽羅清朗的嗓音由通訊器裡傳來:“宋博士,你在原地等我,不要做危險的事。你對活著沒有執念,但我對於你能否活著卻心存執念。你不要做出讓我悲傷痛苦的事。”
他的嘴裡從未有一句謊言,所以宋睿知道,他說自己會因為好友的死亡而悲傷痛苦,那定然是真的。即便麵對如此多的居心叵測之人,他也沒有隱瞞這一軟肋,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宋博士就不會打消自我毀滅的念頭。他非常珍惜這份友情,從頭至尾都是真誠的。
一股滾燙的熱流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湧入宋睿冰冷的心臟,讓他忽然很想活下去,很想很想……
永久冰封的凍土若是有朝一日融化,所展現的生命力是非凡的,也是絕無僅有的。隻一瞬間,宋睿便拋棄了“是死是活”都無所謂的漠然想法,心中長出了一顆翠綠的生機勃勃的嫩芽。這嫩芽舒展著葉片,拚命往深淵的頂部生長,試圖看看外麵的世界會不會有光明存在,恰如此刻的宋睿迫不及待地想與青年見一麵。
一分鐘前還決然赴死的他,此刻竟姿態慵懶地靠坐在椅子上,捂住半邊臉,微微勾唇,散發著無聲的期待和欣悅。誰都看不見他漆黑眼眸裡流轉著一抹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