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伽羅說到這裡便打住話頭, 沒再繼續。
他看向依然躺在地上的林念慈,嗓音徐徐,透著笑意:“宋恩慈, 如果你再不現身, 我就要開始講述這些年你的所作所為了,你確定要一直逃避下去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驚疑不定地看向那具“木乃伊”。
玄誠子搖搖頭, 啞聲開口:“不, 她不是――”
然而他的話沒能繼續往下說, 隻因原本奄奄一息的林念慈竟忽然半坐起來, 開始拆卸纏繞在自己身體上的紗布。她的舉動, 恰恰證明了梵伽羅之前的判斷, 她果然就是失蹤已久的宋恩慈。
在這一瞬間,玄誠子臉上的最後一絲血色已消退得乾乾淨淨。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愛如珍寶並悉心嗬護的小徒弟,竟然連他也騙。為什麼?
“想知道為什麼?”梵伽羅已然聽見了他的心聲, 於是輕笑開口,“那麼,我就繼續往下說了。”
意識到師弟會越來越多得拆穿自己, 宋恩慈拆解紗布的動作不由加快了幾分。她的腦袋很快就露了出來,臉上卻是血肉模糊的一團,沒有眼珠子, 沒有鼻孔, 沒有嘴巴, 所有的五官,均被炸.彈的碎片削成了森森的白骨。
看見如此恐怖的一顆腦袋, 玄門眾人不由發出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和驚呼聲。同時他們也意識到, 宋恩慈果然是那塊寶物的持有者,被傷成這樣還死不了。
緊接著, 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宋恩慈何止是死不了,她簡直就是一隻可以無限再生的怪物。她血肉模糊的臉竟慢慢長出了一些粉紅的肉芽,把那些斑駁的傷口堵上,又凝聚成新的五官。
眼珠、鼻子、嘴巴,漸漸出現了一些雛形,這個過程堪比妖魔在混沌中再生,十分惡心,也十分觸目驚心。
長生和長真撇開頭,不敢看她。知非道長用顫抖的指尖點著她,說了一連串的你你你,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林念恩是受刺激最大的人,這會兒已經蜷縮在牆角,哭成了一團。他最愛的師姐,在這一刻,已經死在他心裡了。
玄誠子的暗色.眼瞳因為這一幕而染上了赤色的怒火。
梵伽羅盯著動作越來越急切的宋恩慈,輕笑道:“剛才我說到哪兒了?哦對,我說到了這塊雙魚佩的秘密。那麼諸位請看,它原本是什麼形態?”
眾人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被梵伽羅捧在手裡的玉佩。
梵伽羅用指尖畫了一個圓,徐徐道:“它原本是一塊,拆開之後變成陰陽兩半,然後呢?”
眾人的目光越發灼熱,心中的好奇也被推到了頂點。
“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句至簡至真的道經,大家應該都能理解吧?而它,就是這塊玉佩的終極奧義。”梵伽羅一邊述說,一邊把手探入龍口,取出一枚又一枚灰色的玉佩,其形狀與黑玉一模一樣,隻是體積更小,魚頭的方向也是反的。
隻短短幾分鐘,梵伽羅的腳邊就堆滿了許許多多的小玉佩。他把它們攏到一處,在眾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將之慢慢揉捏成一個更大的灰色玉佩,與那塊黑色玉佩拚湊在一起,卻發現接口還是略小了一些,對不上。
於是他把那塊灰色玉佩,再次揉捏成一個又一個的小玉佩,隨意灑在腳邊。
“諸位看清楚了嗎?這就是三生萬物的道理。這塊雙魚佩可以一分為二,而白色的那半塊,又可以分為三塊、四塊、五塊,乃至於千千萬萬塊。”
“它為什麼會分成這麼多的小塊,而且連顏色都變了?”一名玄門高手忍不住問了一句。
這個問題不僅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就連拆繃帶的宋恩慈都停下了動作。她的嘴巴還未長全,不能開口說話,眼珠子也隻是兩個黑色的小點,無法視物,但她的耳膜卻還能接收音波的震顫。
她側著腦袋,一動不動。
梵伽羅瞥了她一眼,笑得嘲諷:“我剛才不是已經說過了嗎?宋恩慈以為自己是在行善積德,實則卻是在播撒罪惡的種子。她每救活一個原本不該救活的人,那塊陽玉的力量就會分化出去一點,潛伏在這人的體內。她是如何出名的,你們還記得嗎?”
“澤州聖女!”有人脫口而出。
“是啊,她救活了整個澤州的人,所以,被她攜帶在身邊的那塊陽玉,在不知不覺中便分化成了千千萬萬個。救人是需要力量的,而這些力量一旦從那塊玉佩中分化出去,就會潛伏在這些本該早已死去的人體內,直到強烈的**將它們喚醒。它們原本都是純白色,一旦染上汙濁的**,就變成了灰色,進而顯現出異象,使人發狂。”
“**的本質是什麼?我覺的西方的神學就描寫得很貼切,既傲慢、嫉妒、憤怒、懶惰、貪婪、淫.欲和暴食。七宗罪是人類的原罪,也是人類之所以產生**的源泉。”
“傲慢的人想要獲得至高無上的地位;嫉妒的人想要打壓所有的競爭對手;憤怒的人想要獲得宣泄憤怒的力量;懶惰的人想要不勞而獲;貪婪的人想要無與倫比的財富;而淫.欲和暴食會讓人徹底墮落在**的深淵。”
“這些被分化出來的玉佩,潛伏在人類的身體裡,而人類是所有**的集合體。它們一旦被**喚醒,就會促使這些宿體產生異變,進而在這個世界裡攪風攪雨。或許有人是因為美好的**而喚醒了那些玉佩,但他們的數量能有多少呢?**一旦被無限放大,其結果隻會是沉淪。”
“馬遊、蘇楓溪、張陽、蕭言翎,這些人你們還記得吧?”梵伽羅抬起頭,環視眾人。
已逐漸明白宋恩慈把什麼樣的鬼東西灑在人間後,這些玄門高手全都蒼白了臉色。
“這塊玉佩是馬遊的,這塊玉佩是蘇楓溪的,這塊玉佩是張陽的,這塊玉佩是蕭言翎的。他們從先祖或彆人那裡,傳承到了這些玉佩。他們用強烈的**激活玉佩,獲得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詭異能力。”
梵伽羅用指尖撥出四塊大小不一的灰色玉佩,歎息道:“宋恩慈,好好看看你都造就了怎樣一群怪物。”
“現在你明白為何馬遊大肆殺人的時候,你會忽然受到反噬了吧?”
林念慈的身體已經僵硬了,五官的生長速度似乎都陷入了停滯。
親身經曆了這件事的長生、長真、林念恩,都用不可思議又飽含憤怒的目光看向她。
原來馬遊那樣的殺人狂魔,根本就是林念慈親手製造出來的!難怪那些惡業最後都算在了她頭上!這是因果報應啊!
梵伽羅繼續說道:“救下了全澤州的人,你成為了行走於人間的半神,擁有了聲譽、信眾和神廟,開始享用人間香火的供奉。起初幾年,你的確看見了成神的希望,你恢複了青春,獲得了不老的容顏,力量也達到了一個常人難以想象的高度。但是――”
梵伽羅的語氣帶上了濃濃的諷刺:“忽有一日,曾經的噩夢竟然再次來襲。你的身體從內部開始腐爛,每過完一天,你就離末日不遠。你不明白那是為什麼。你明明救了千千萬萬個人,積累了舉世無雙的功德,一腳跨入了成神的門檻,卻又為什麼會功虧於潰?在無數個日日夜夜,你想破了腦袋,恐怕都想不明白,對嗎?”
他看向僵坐不動的林念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