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歪著頭,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的蜂窩。甜絲絲的味道彌漫開來,她卻不敢下嘴。
“咕咕咕……”她前肢搭在哥哥背上,驚疑地詢問這東西的來曆。
要知道蜜蜂守窩守得緊,就算是皮糙肉厚的黑熊每次吃個蜜都會被蟄得鼻青臉腫。可是哥哥身上沒有半點紅腫,他是從哪弄來的這東西?
暝秋尾巴在地上掃了掃,換了個姿勢臥著。他麵上不顯,心裡倒是很享受妹妹震驚又疑惑的眼神。這樣的眼神無疑是證明他強大的有力證據。
扭了扭脖子,暝秋把頭埋在妹妹雪白溫暖的腹下,深深嗅了一口小柚子的氣息後,把她朝蜂窩推去。
這樣奢侈的東西柚子從來沒有吃過,她隻是偶爾見森林裡的大黑熊吃。當時那頭強橫的熊一邊稀裡嘩啦地喝著,一邊用熊掌扇著圍繞自己的蜜蜂,一根根刺蟄在臉上,柚子都替他疼。
太慘了……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能讓那頭熊一次次地付出這種代價?
小獙獸疑惑地繞著蜂窩走了兩圈,然後低下頭嗅了嗅。
甜味是一早就聞出來的,習慣使然,她又聞了聞。
不討厭,而且很好聞。
她叼著一端往哥哥身邊拖去,雖然柚子是隻野獸,本性貪婪自私,可她從出生以來就和暝秋共享食物,倒沒什麼吃獨食的經曆。更何況這麼難得的東西,還是哥哥帶回來的,哥哥不吃,她也不敢自己下口。
暝秋瞥了一眼地上的蜂窩,無甚興趣地移開目光,他舔了舔唇和前肢,意思自己不餓。
柚子眨眼,隻要有食物,她就算再飽也能吃兩口。哥哥背著自己出去吃什麼好吃的了嗎,明明今天沒有看見哥哥進食呀。
小獙獸低著頭想把哥哥拱起來,她用嘴吻給暝秋揉肚子,一邊輕快地鳴叫著。
給哥哥揉揉,揉揉就吃得下了。
暝秋哼了兩聲,趴著沒動。他伸出一隻前肢來,把柚子的腦袋摁在蜂窩上。
柚子下意識地張嘴,尖利的牙齒戳破了蜂窩,汩汩甜蜜流出來,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滋潤了靈魂。
柚子愣怔了一瞬,再也顧不上哥哥吃沒吃,自己抱著蜂窩吭哧吭哧地咬了起來。
比山泉甜美,比牛腸誘人,這是什麼樣的存在,簡直就是神靈給世界留下的最大饋贈。
小獙獸整張臉都沾滿了蜜,翅膀撲棱棱地扇動,頭都抬不動了。
暝秋眯著眼站起了身,他緩緩地湊近進食中的小雌獸,伸出舌頭舔舐著她的頸窩。
雄獙那條蓬鬆雪白的尾巴在地上劃出一個半圓,他居高臨下地俯視矮了他一個肩胛多的妹妹,眼裡露出饜足。
啊,這才是他這些日子想要吃的東西。
……
蜂蜜事件是一個開始,再之後的日子裡,柚子愈發惶恐。
平時都是兩獸一起狩獵,她喜歡和哥哥默契的感覺,一起得來的食物總是特彆合口,不管是一隻小小的相思鳥還是一頭羊羔,她都吃得很開心,一種不同於吃飽的開心。
但是現在情況變了。往往剛有獵物出現,暝秋就像一頭瘋牛一樣衝了出去。他不再利索的一招斃命,而是戲耍一般地使出各種高難度的技巧,將獵物玩弄於掌中,直到有些力竭後才將對方咬死。
往常暝秋雖然會顧忌柚子是隻雌獸,偶爾會分一點鮮嫩的部位或者內臟給她,但現在所有獵物的內臟都歸柚子,暝秋自己專撿沒肉的地方啃。
哥哥突然的轉變讓柚子很不適應,她感覺自己越來越沒用,仿佛是一條要靠著哥哥養活的老殘獙。
這樣不行,野獸不會留沒用的累贅在身邊。如果她還是一昧地讓哥哥養活,恐怕沒多久自己就要被丟棄了。
柚子咬牙,她得想辦法證明自己的價值。
她趁著這一天暝秋出門狩獵的時候,偷偷朝洞外走去。
哥哥這幾天時常會把自己丟下,單獨出去打獵,這樣閒置的感覺讓柚子很不舒服,她打定了主意,今天要拖一隻雞回來。
一隻帶著人類氣息的雞。
森林的最外邊坐落著一個叫做胡的小村莊,裡麵大約七八十口人,幾百年前就在這裡安定了下來。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地方對於柚子來說是禁區,黎池往北是新來的長須虎的地盤,紅峭往東住著幾隻大熊,黑石崖往西是狼群出沒的地方,這些都是暝秋反反複複警告過,不許柚子去的地方。
但是論危險程度,全部都比不上這裡——這座森林之外的人類村莊。
柚子沒有見過人類,隻是從前聽哥哥提起過,人類是一群明明有四肢卻隻用兩條後腿行走的動物,他們總是聚集在一起,一年四季都是交.配期,由夫妻雙方共同哺育幼崽。
柚子很羨慕,她用尾巴拍著地,祈禱自己未來的丈夫也能幫自己分擔一點養孩子的負擔。
隔壁的白兔夫人今年生了八隻小兔子,但是她丈夫在知道她懷孕後就離開了,跑到須溪的另一邊,又把另一隻雌灰兔搞大了肚子。
柚子每天都能看見白兔夫人拖著沉重的身子,費勁地出來嚼草,像是揣著個大蜂窩在身上一樣,臃腫了很多,等到生出孩子後,更是辛苦。
後來連同一窩的小兔子都被老鷹一家子給吃了。
如果有丈夫在身邊,可能就會稍微輕鬆一些吧。
柚子十分同情白兔夫人的遭遇,並且痛恨自己為什麼不早一些下口。
本來還想著把小兔子們都養大一點後再一窩端的,現在彆說小兔子了,老兔子都被老鷹吃乾淨了。果然做獸是不能太貪心的,白白錯過了大餐的時機。
柚子那天很不開心,暝秋見了二話不說,立刻衝出去給她把對麵的灰兔太太抓了過來,懷著孕的母兔子裡麵的成型胎兒滑糯可口,柚子一邊不客氣地吃完一邊更不高興了。
哥哥真的不帶自己出去捕獵了,在他眼裡難道連一隻懷孕的母兔子自己都攆不了嗎?
所以今天柚子下了決定,她要來人類的村莊裡拖一隻母雞回去,沒有什麼比這更能證明自己的實力。如果能在最可怕的敵人內部都得到食物,哥哥就不會在讓自己像個幼崽一樣待在洞裡了吧。
這麼想著,柚子抖了抖翅膀,目光堅定地俯視下麵的胡村。
她是喝血吃肉長大的,渾身有的是力氣,牙爪都是最鼎盛的狀態,不需要哥哥這麼養著。
剛剛成年的小雌獙伸展翅膀,於村莊上空高高地盤旋了幾圈,將其間的情況儘收眼底。
這股子厭煩長輩的關懷和想要證明自己的情緒,一年之前暝秋也曾經曆過。
許多野獸到了成年的關頭,都得經曆這樣的叛逆期。這並不是什麼壞事,幼崽借助這股叛逆暴躁的情緒,徹底脫離父母溫暖的懷抱,開始自己獨立。
從前的暝秋順著這股情緒離開了父母,差點死在雪地中;而現在的柚子同樣順應了成年時的本能,不知死活地獨自偷襲人類的村莊。
理智告訴她,這裡是危險的地方,是豺狼虎豹都不敢輕易來的地方,但越是知道不該來,柚子就越想衝下來。
她一眼就看見了一隻淺色羽毛的肥母雞在下麵走來走去,脖子一伸一伸地發出咯咯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