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將傷養好,還吃胖了一圈、毛發日益水滑油亮的妹妹不同,暝秋精神日益萎靡。
他常常衝著扔進來的雞發泄自己的一腔怒意,撕咬得一地雞毛雞血,晚上也不睡覺,衝著門口大聲長鳴。
他渴望自由,寧願直接被墨雲殺死,也不想被困在這小小的屋子裡。
柚子有心想勸勸哥哥不要那麼暴躁,她私心裡覺得寧曼卿是個好人,不會害他們,可是這話她又實在無法出口。
小雌獙心裡明白,哥哥這樣的做法才是對的。
作為一隻獙獸,如果不能在藍天飛翔,那和死了又有什麼差彆?每天接受敵人的食物,這種事情實在是太沒有麵子,也太不知自尊了。
柚子看得出來,哥哥望著自己的眼神複雜萬分,既是失望也是惱怒,更多的還是無奈。
是了,先不管自尊這種事情,妹妹能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
這是兩種不同的心態,墨雲夫婦在暝秋眼裡是不折不扣的敵人,而在柚子眼裡,她是有些喜歡那個香香軟軟的雌性的。
或許是自幼喪母的原因,小雌獸的生命裡從未有母性長輩的出現,但這並不代表她不希望有。
偶爾看見為了孩子而自入虎口的母羊母兔母鹿,柚子心底未嘗不是沒有羨慕過。
如果她有母親的話,會是什麼樣呢……
柚子曾經問過暝秋,她的母親呢?暝秋帶著她刨開了葫蘆洞旁的土地,指著裡麵一顆雌獙的頭骨給她看。
柚子是知道的,她很早就知道暝秋不是她的親生哥哥,而自己的母親,也被暝秋吞入腹中。
但這又怎麼樣呢?
將她養大的是哥哥,哥哥吃了母親的屍體,用自己的血把她喂大了。在沒見過一麵的母親和陪著自己長大的哥哥之間,柚子理所當然的選擇了暝秋。
她不是人類,沒有學過詩書禮義,不知道道德倫理,隻知道誰對自己好,就對誰好。野獸的世界沒有那麼複雜,天理隻有一條——快樂就好。
日子一天天過去,暝秋把自己折騰地病懨懨的,而一開始持樂觀態度的柚子,也漸漸無法接受這樣的生活。
第一天不用打獵就吃到雞,開心;第二天吃到了雞,開心;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整整十天都被關在這狹小的屋子裡,心大如柚子也再不能接受了。
渾身的骨頭滋滋作癢。她想奔跑,想去西草坡上打滾,想在淩冽的冬風裡展翅翱翔,想痛飲溪水,想爬到樹枝枝尖兒上沐浴月光。
柚子沒有暝秋那麼暴躁,她敏銳地察覺出,這兩個人類是不想自己死的,否則不會每天都送進來足夠的食物和水。
以這點為支撐,無聲的對峙就此展開。小雌獙再也不碰一口送進來的食物,每天最多喝兩口水,仿佛堅決要把自己餓死。
暝秋這才舒了口氣,他見過胡村裡的狗,之前柚子的模樣和人類馴養的看門狗一模一樣。這無疑是作為高貴獙獸的恥辱,他恨不得把柚子咬死算了,還能稍微保持一點作為獙獸的高潔。
但是當妹妹開始絕食時,他又忍不住擔心。仔細想想,其實活著比尊嚴重要多了是不是?
尊嚴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到底有什麼用,沒人能說明。
哪有什麼是比活著還重要的?
看著日漸削瘦的妹妹,暝秋主動帶著雞往她嘴裡送。柚子扭頭,一副無甚興趣的模樣,仿佛哥哥送來的不是鮮嫩的雞肉,而是一捆爛草。
柚子第一次在暝秋麵前展現一隻雌獸的高冷矜持,暝秋急得圍著她轉圈圈,倒真有些求偶被拒後的雄獸模樣了。要知道,平常向來都是柚子繞著他轉圈圈的。
這樣無言的生死對抗由柚子單方麵發起,她變得沉默陰沉,不知道是不想動還是餓得沒力氣動了,每日軟軟地臥在窗台上,用一雙獸瞳癡癡地望著外麵的天空。
這副憔悴的模樣,看的暝秋心都要碎了。
這一刻,他無比痛恨自己的弱小,如果他能強大一點,就能殺了那個該死的黑色獙妖,帶著妹妹回到兩獸的葫蘆洞中去。
他臥在妹妹身邊,陪她一起抬頭看窗。
今天外麵下雨了。
是個適合奔跑、飛翔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