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將門合上,那張可愛精致的娃娃臉就沉了下來。
年老的人類,又醜又臭。
他隨意地將手裡的油紙包扔到桌上,一眼都不去看。
什麼東西,難聞的豆子味,他可不是吃草的。
柚子已然習慣變了模樣的哥哥。暝秋真正學會如何待人接物是在錦瑟閣,那樣的地方如何教導,可想而知。
他涉世未深,不知道這樣與人打交道其實不是正道,他隻知道擺出這副麵孔真的很有用,可以為自己帶來許多便利。
撒嬌、甜笑、裝傻、誇讚、示弱。這五項結合起來運用,是暝秋目前得出最適合的社交方法,百利而無一害,既然如此,便要加以善用。
將方才吸進的老年人類的濁氣吐出來,暝秋抱起妹妹,使勁在她身上嗅了幾口氣。
還是妹妹好聞。
那日累極的柚子昏迷之後,暝秋將她調養了兩個月,虧得柚子年輕,恢複力好,到現在胖了幾圈,毛發也有了些光澤。
估摸著再兩個月就和從前一般無異了。
柚子對人類的食物也不敢興趣,剛剛暝秋說的一句“不喜歡你了”讓柚子惶恐到現在,她立刻撲到哥哥懷裡,要真真切切地同哥哥相觸,才有些安慰。
這其實是很矛盾的。
她一邊覺得自己對不起哥哥,哥哥不應該喜歡自己這樣的叛徒;但另一邊又因為和哥哥分開太久,極度依戀暝秋,深怕自己一個不注意,哥哥又被抓去受苦——就像錦瑟閣那樣。
她自己也繞不清這矛盾的關係,反正就貼著暝秋,恨不得自己長哥哥身上算了,心裡又覺得自己討厭。
她討厭自己,可是再也不要分開了,再也不要離開哥哥了。
想到之前的經曆,小雌獙的眼睛又一次黯淡下去。
暝秋抿唇,摸了摸柚子的頭,不再說話。
野獸之間,比起說話,用肢體動作表達心緒更為直接。
到了晚上,暝秋抱著妹妹去方書家裡吃飯。
男孩不會做飯,但是要哪家長期添一副碗筷也著實為難這些並不富裕的村民,於是村長選了幾戶人家,讓暝秋輪流去吃飯。
方書本來不在裡麵的,因為他剛娶了妻,現在方妻又懷有身孕,家裡的情況隻能說是揭得開鍋而已。
但心思敏感的秀才發現,每次去彆人家裡的時候,那隻小雌獙都緊張到顫抖,仿佛極度恐懼人類。
畢竟是生人,她以前還被胡村的人打傷過,害怕是正常的。
學了一肚子仁愛的書生當即站出來,願意也加入這個供飯名單裡。在他看來,柚子唯一熟悉安心的就是自己,他們相識一場,幫忙就要幫到底。
晚上暝秋抱著柚子坐在方書家中。為了節省燈錢,晚上村子裡基本不點燈,方書也不例外,連看書都儘量出去對著月光看。
此時太陽西沉,屋裡昏暗一片,勉強看得見手指。暝秋和柚子視力好些,倒是無所謂,方書的妻子卻是走過來的時候被拌了一跤。
“小心。”方書急忙扶住妻子,小心翼翼地扶著她走到座位坐下。
暝秋抿了抿唇,他分明看見,那個女人走過來的時候沒有注意腳下,而是盯著自己……盯著自己懷裡的柚子看。
“我沒事。”女人笑笑,“暝秋餓了吧,快吃吧。”
“好。”他麵上乖巧應道,卻鮮少去夾菜。
見此方書心裡感慨,“沒事,想吃什麼就吃,這點菜不值錢的。”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光喝碗裡的粥了,連菜都不敢夾,這以前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暝秋筷子一頓,他哪裡是“懂事”,而是一點也吃不下這些人類的食物。
難吃。
他深吸一口氣,忍住自己想要嘔吐的感覺。將碗裡的粥喝下去,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方妻沒有說話,她一邊夾著菜,一邊不著痕跡地盯著男孩腿上的柚子,目光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思索。
獙獸啊……
她左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垂下眸子,連嘴裡的菜都沒嘗出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