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原因了麼。”左砂一看見緋柚, 就撐著病體從床上坐了起來。
緋柚神情有點陰鬱。
“被罷了一道。”她拎起一個透明的水晶瓶放到左砂麵前。
左砂接過, 一邊疑惑道, “水?”
緋柚抬了抬下巴, 示意他打開蓋子。
左砂剛剛嗅了嗅瓶中水的味道,立刻變了神色。
“這、這是……”他不可思議地看向緋柚, 瞳孔微縮, “柳先生的箐毒?”
“這是怎麼回事?”左砂擰眉,滿臉凝重,“你應該不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因為沒有確定水流的走向, 導致把原本下給對方的毒同時也流向了自己本部這邊。緋柚不該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不知道。”少女閉了閉眼, 遮去裡麵的煩躁和陰鷙。“不過有一點我很在意。”
這個時候的緋柚,頗有緋暝秋的氣質。
“嗯?”
“發現中毒的前一天晚上,下了大雨。”她再度睜眼, 瞳孔宛如黑色的水銀鏡, 折射出冰冷的光澤,“恐怕是那個時候……”
“原來如此。”左砂倒是冷靜了下來,“發現中毒的源頭後,因為無法解毒,索性將河道裡的河水降到了我們這邊麼。”
他瞥向白樺城的方向,“不愧是白虎, 智力和修為都不是從前的敵人可以比擬的。”
“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找出中毒的源頭, 還能控製讓方圓百裡內都聚集雨雲, 如果說南邊的這群白虎有誰可以做到這些, 不出所料的話, 應該就是他了。”緋柚抬眸,“要準備第二次的正麵對決麼。”
“如果我說不同意,你會聽我的命令麼。”
少女垂眸,長卷的睫毛在眼瞼下打出陰影。
半晌,她開口,“會。”
主將負傷,第一次交鋒就慘敗,想走捷徑,結果被對方反將了一局,弄得不少士兵都中毒倒地。
簡直糟糕透頂。
“那就不要亂動。”左砂有些疲憊,“接下來都聽我的,可以麼。”
“嗯。”
少女難得露出這樣低落的神色,左砂都能看見緋柚的兩隻耳朵垂了下來。
他歎了口氣,對著緋柚伸出那隻沒有受傷的手,“過來。”
“?”
緋柚走到他身邊,看著坐在床上的男人,“做什麼,你想打我麼。”
“蹲下。”左砂不想解釋,傷口上附沾了腐蝕的術法,一直沒能好透,雖然如今骨頭附近稍微長出了點肉,但是依舊行動不便。
緋柚轉過身背對著他,直接跪在了地上,把自己的後背露了出來。
她已經默認左砂是想揍自己了。
畢竟是她造成的損失和困境,左砂作為主將,殺了自己也沒什麼奇怪的。
雖然他看在哥哥的麵子上,不會真的殺了自己就是了。
頭頂忽地一重,被覆上了隻溫暖的手。
“你啊,好歹是隻邪妖吧。”
她聽見一陣無奈的歎息,緋柚扭頭,看見不拘言笑的左砂望著自己,眉眼柔和,“有時候真是不明白,為什麼你入了邪道。”
頭頂的手掌很溫暖,比哥哥的更加熾熱。
緋柚微微張唇,有片刻的失神。
“菩薩麼你。”她扭頭,盯著自己麵前的地麵,“你才沒有資格說我。”
“不管是身為左護法還是這次出征的主將,我都有權利教育下屬。”剛剛柔軟了兩分的語氣立刻變得嚴肅。
“所以左砂才一直找不到配偶。”
“不要轉移話題。”他收回了放在少女頭上的手,“以防萬一我還是想問一句,你上次進白樺城帶了藍雲兒進去吧?”
緋柚轉頭看他,因為跪坐在地上,不得不抬起下巴。這個姿勢讓一直冷傲的雌獙看起來稍微不那麼冷淡,倒是顯得眼睛又大又圓,仿佛幼崽。
“她沒有問題。”
“緋柚,我以前不想介入你的私事,所以沒有多過問。”左砂看著她,“一隻千年的妖精,還是弱小的兔子化的妖精,能活到現在,我不認為她是什麼純良的東西。”
要知道,那可是一隻邪妖。
“沒有什麼可疑的。”緋柚起身,抬腳往帳外走去,“誰都有可能,絕對不會是她。”
她掀開帳簾,正好對上送食物進來的藍雲兒。
四目相對,兔子精的神色愣怔,呐呐地開口,“緋姐姐……”
看樣子是聽到了。
“不要誤會。”緋柚越過她,“你來昊山之後我就徹底調查過,這幾天你又一直待在我旁邊,根本不會有通敵的機會。”
這話說給裡麵的左砂聽,也說給藍雲兒聽。
“你還真是足夠重視她。”左砂望著遠去的少女,神色晦明難辨。
“左砂大人……”藍雲兒低著頭微微蹙眉,原來這麼久了,她還是沒有被接受麼。
“請你理解。”左砂一眼看出了她心裡想法,“身為護法,我不得不追究每一個可能的漏洞。”
她是……漏洞。
“是。”藍雲兒抿唇,朝後退了幾步,“那我就先退下了。”
左砂頷首,沒有多說什麼。
他在意的隻是本族的弟子,至於一隻素不相識的兔子,他會看在緋柚的麵子上給她一定的尊重和寬容。
但是要他一隻獙獸真心實意的接納一隻兔子,這簡直荒謬滑稽。
走出了營帳的藍雲兒垂眸,一言不發地走回自己的帳子。
天色已暗,她拆了頭上的簪子發釵,褪去衣物後上了床,縮成一團麵對著帳壁。
無趣的雄性。
那雙紅色的眼睛空洞無神。
不管是人類還是妖獸,終歸都隻是在排除異己。多麼自私又殘忍的做法。
已經徹底暴露了心裡對她的鄙夷,卻還堂而皇之的要求她理解。
虛偽。
女孩將額頭抵上了沒有溫度的帳壁,五指死死地陷入掌心,緊握成拳。
不過無所謂,她一開始也沒有什麼多餘的想法。
找一個可以庇護自己、讓自己安穩生活的地方就夠了。
她張開眼睛,血紅的雙眼如剔透的寶石那樣在暗中發出妖冶的光芒。
躺在床上的兔子姑娘勾唇,忽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