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戰事漸漸稀疏,宮裡的雜事卻越來越多。
左砂抱著今年的賬本,決定熬個通宵全部看完。
今年的軍需比去年還翻了兩翻,一項項出支看得左砂呼吸沉重,才看了兩頁,就見一隻小獙獸越過門檻跑了進來。
左砂放下賬本,心裡奇怪,怎麼派了個還未化形的來他跟前遞消息。
他聽罷消息後,不覺擰眉,起身立刻朝尚衣局趕去。
尚衣局四周被堵得水泄不通,幾乎所有化了形的妖精都圍在那裡。
“都在看什麼!”
太沒有規矩,把宮道都堵住了,這副模樣成何體統。
眾妖一聽見左砂的聲音,才不甘不願地作鳥獸狀散開。留下好些個高階的大妖,就算左砂來了也不以為意,反而更加興致勃勃。
左砂雙眉一蹙,剛剛開口就被一旁六堂堂主季溪勾住了肩膀。
季溪一臉興奮,笑得紅光滿麵,“看看看,曲流霞要吃了殿下的小兔子了。”
左砂把他的手甩下,又被對方好不自知地攥住了袖子,使勁來回搖。
左砂再次將人甩開,在下一瞬立刻被攥上。
“彆搖了。”他一字一句忍耐著開口。
季溪還在往那望,沒有注意左砂的臉色,“不,人家激動!”
左砂跟著望去,其實也不需要特意望,二三十個宮女站在門前,抬著那麼大的轎攆,簡直可謂觸目驚心。
轎攆裡的人似是換了個坐姿,陰陽怪氣的聲音從裡麵傳出,“哎呦,誰把食物放出來的,隔著牆都能聞到裡麵一股兔子味。”
“你們幾個去把這兔子扔去禦膳房,再拿香薰裡裡外外熏一熏,彆讓這味兒糟蹋了給王和殿下的衣裳。”
門口的藍雲兒已是慌了神,她下意識朝左砂這邊看來。目光楚楚,糾結地絞著自己的衣服。
眼看著幾個宮女真的近了藍雲兒的身,打算伸手捉她,左砂上前幾步,擋在藍雲兒麵前。
他對著轎子裡的妖沉聲道,“曲流霞,這是內宮,你難道想過來第一天就鬨事麼。”
“我鬨什麼了?”風將紗幔吹開,終是露出了裡麵女子的臉。
她一身金紅色的輕薄長裙,斜著腿靠在柔軟的坐榻上,鳳眸柳眉,那張媚氣橫生的臉就算是在獙妖中都十分出色。
比起緋柚,她才更像是緋暝秋的妹妹。
曲流霞,緋暝秋的九大堂主之一。
左砂一陣頭疼,這個姑奶奶在他們落腳昊山後,一直留在西北老巢,這次為了來年的備戰計劃,緋暝秋親自下令將她帶兵調遣到這。
緋暝秋之下兩位護法九位堂主。除了柳青,所有堂主修為均在一千年之上,拿出去都是可以震懾一方的大妖。
而這位曲流霞不僅修為突破了兩千百年,更重要的是,她所管轄的九堂極為擅長鍛造。
從士卒用的武器,到緋暝秋頭上的發冠,全部都由九堂承擔。
這就可以解釋她為什麼進宮之後先去了尚衣局。
加上昊山,緋暝秋一共八處行宮裡的尚衣局,全部都是由曲流霞掌管的九堂任職。裡麵每一隻妖精,都出自九堂,直接聽由她的號令。
當初曲流霞被命令鎮守西北老巢,昊山的尚衣局初初成立,正好缺了個掌事,左砂便派了藍雲兒上任。
一開始是看在緋柚的份上,也怕宮裡的妖精不知輕重把藍雲兒吃了,索性給她個名頭。到了後來藍雲兒做得中規中矩沒出什麼差錯,左砂便不管這事兒了。
八處行宮,八座尚衣局,曲流霞再怎麼容不得沙子,也不至於為了一個小小的掌事和殿下鬨脾氣。
本該這樣。
可尚衣局裡的妖精傲氣慣了,冷不丁突然來了隻兔子當掌事,一個個全通風報信給了曲流霞,把藍雲兒說得無一是處,捏造了不少她的壞事,專挑曲流霞惱怒的東西寫。
今天藍雲兒打殺了兩隻尚衣局的宮女,明天藍雲兒搶了大姑姑的鐲子拿去進獻給殿下,到了後天更是跑到殿下麵前嚶嚶訴苦。
曲流霞看了一年這糟心事,剛一來昊山,立刻去了尚衣局,打算手撕了這隻兔子。
“王和殿下都在等你,有什麼話見過他們再說。”左砂繞開了她的逼問,免得到時候鬨起來沒完沒了。
曲流霞睨了藍雲兒一眼,扯了扯嘴角,“嗬,我就說,一隻兔子而已怎麼可能迷惑得了獙獸,也就隻能勾搭一些低等貨色了。”
這話一出,在場妖精的臉色紛紛變了。
圍觀的妖精有些訕訕散開,她不以為意,嗤笑一聲,勾了勾手指,帶著一行妖浩浩蕩蕩朝王殿駛去。
左砂望著她走遠,臉上沒有絲毫波動。
藍雲兒交握著胸口,一時也不知道怎麼開口。
方才曲流霞那句話,不止是罵了藍雲兒,更是嘲諷護著藍雲兒的左砂是“低等貨色”。
獙獸狀若赤狐,左砂卻同黑狐相似。
這些年幾乎沒有妖知道左砂的原型有何不同,隻有曲流霞早期就跟了緋暝秋,算是極少數元老之一。
在彆的妖恭恭敬敬喚左砂大人的時候,也就她敢明目張膽地同左砂作對。
緋暝秋遲遲不設彆的護法,思慮的也就是這一點。
論功勞論資曆,能再升為護法的非曲流霞莫屬。
若是不提她,新上任的護法必然會遭她記恨,若是提了她,左砂的處境就艱難了,必將處處被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