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撼整個混亂之都的三分鐘徹底落幕。
阿宿林出現在中央王城,薇醫生早早的就在這裡等著。
她看著臉色蒼白至極的首領,伸手想將小少主抱過來檢查,誰知阿宿林應激一樣抱著寧刃往後猛地一撤步,隨後立即反應過來,才慢慢鬆開了自己的胳膊。
薇醫生壓下眼中的酸澀,急急忙忙給小孩做檢查。
阿宿林撐開了一層厚厚的精神力屏障,把整個檢查室都籠罩在了裡麵。
外麵,緊隨而至的是雅百列女王,艾薩和白羽族長,他們並不太敢靠近如今這個狀態的阿宿林,隻能緊張的守在外麵。
他們沒想過自己還能在這場災難中活下來——因為那個孩子。
寧刃陷入了昏睡,但他睡得很不安穩,縮小了一截的紅鬥篷包裹住他。
薇醫生一邊低聲安撫他,一邊快速抽血做了檢查,但是檢查結果被水晶顯示的那一刻,她如墜冰窟,僵在這裡許久。
薇醫生眼睛紅了,抖著手又檢查了一遍。
還是這個結果。
她眼中的淚水倏地滑落,看向躺在那裡的小男孩,眼前浮現的是小孩乖巧撒嬌叫她薇姨姨的畫麵。
薇醫生心中哽澀難受,她沒有把結果說出來,而是將水晶球遞給了阿宿林。
阿宿林眼珠轉了一下,他看清了水晶球上麵的診斷文字:
[幼崽,六歲(虛齡),判定結果為:潛力激發耗儘,生機斷絕,雙目永久性失明,身體將於三日後潰散,無法給出治療方法……]
他平靜地把水晶球還給薇醫生,抱著寧刃往外走。
薇醫生:“首領,您去哪裡?”
阿宿林撤銷精神力屏障,看向了守在外麵的三族首領。
他明明沒有說話,但就可以可以讓他們輕易理解他的意思。
“抱歉,”白羽族長用自己的天賦在寧刃身上推演了一番,經緯交錯間,竟顯示出了一個生命剩餘的倒計時,他立即揮散,臉色微白,“我也沒有辦法……”
艾薩:“阿刃……”
雅百列女王側身讓開了一條路。
阿宿林的身影消失了,連帶著寧刃一起。
他出現在舊石,找到了受傷但是身體無大礙的大族老和二族老,這裡還聚集著族中很多的後輩,包括西西、沫沫和遠遠等寧刃的小夥伴。
在天縫消失之後,他們就回到了舊石。
阿宿林站在兩位族老麵前,似乎是見到了可靠的長輩,終於露出一絲脆弱,他彎下腰啞聲道:“您二老,有沒有辦法救救阿刃。”
“薇醫生畢竟年輕,有誤診的可能,阿刃明明還活著,”阿宿林喚醒他們父子兩個之間的血源結,“他隻是變小了一圈,他還有機會長大……”
二族老心如刀絞,他看著阿宿林懷裡的小孩,想伸出手探一探,卻還是小心的收回來了。
大族老忽的出聲,激動道:“祭祀光柱!”
“小少主,是引動了祭祀光柱的共鳴。他是祭祀光柱越過你,親自選定的繼承者,你去那裡,讓司茂溝通先祖,看看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挽救!”
阿宿林一個字一個字聽得無比認真,確認大族老說完後,便立即回了他才剛剛離開的祭祀光柱。
司茂也著急地喵了一聲,跟了上去。
慢了一步的其他三族的首領來的時候,隻看見了哇哇大哭的幼崽班小朋友,和沉默的一眾彌族族民。
艾薩還想追上去,白羽族長攔住了他,他輕聲道:“我們跟上去也沒有辦法,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如說,將城中還殘存的邪靈徹底消滅,把因為災難毀滅的地方重建起來,治療受傷的士兵。
-
移影晶已經關了,城中的族民再也看不見他們。
祭祀光柱。
阿宿林感覺到阿刃逐漸降低的體溫,他將自己的外袍脫了下來把小孩包裹了好幾層,凝聚精神力把他又裹了一層。
寧刃沒受到一絲寒風。
司茂一到這裡,就躍到了光柱上,企圖溝通先祖。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剛才祭祀光柱消耗過度的原因,剛開始光柱並沒有給它反應。
可惡,這個時候千萬不要掉鏈子啊。
阿宿林真的會瘋的。
司茂都不敢回頭去看阿宿林的眼神,剛才匆匆一瞥,它竟然在阿宿林眼中看見了對祭祀光柱的冷漠和……一絲絲不易察覺的瘋狂。
不是分不清自己要乾什麼的瘋狂,而是特彆理智的在克製自己發瘋。
司茂捫心自問它一點也不願意看見阿宿林發瘋的場景。
它憋足了力氣擠出自己也剩餘不多的精神力。
就在它都快愁成白毛貓的時候,祭祀光柱震動了一下,“給我一天時間,一天!”司茂連忙團成一團,連例行的禱告都沒有做,用最快的方式陷入深度睡眠。
阿宿林坐在了二層光柱邊緣。
出神的望著前方在冬日寒風中一望無際的粉色草浪。
他一動不動坐了快一天。
直到懷裡傳來細微的動靜,他才恍然驚醒。
“……阿刃?”
寧刃腦袋抵在阿宿林的胸口,這裡跳動的心跳聲讓他覺得熟悉和安心,“爸爸,我們在哪裡?”
他沒力氣,以為自己說話的聲音還跟以前一樣,其實細細的弱弱的,像是熄滅後的蠟燭燈芯上那縷飄上來的青煙,一不小心就會消失不見。
阿宿林:“在祭祀光柱這裡。”
“哦……”
寧刃努力把眼睛睜大了點,但仍舊是一片黑暗。
他倦倦的蔫噠了。
阿宿林看著幼崽灰藍色的眼睛中一片黯淡和渙散,心裡一刺,他伸手在小孩眼前晃了晃,意料之中的沒有任何反應。
阿宿林掌心壓在寧刃腦袋一側,讓他更靠近自己胸口。
他看向前麵粉
黛亂子草的草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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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的鮫人自詡神之子民,他們盛讚大海的深藍,但他們甚少踏足大陸,也不知道這裡粉色的草絮更加漂亮。”
阿宿林好似在講童話故事。
“災難前遷徙的鳥兒還沒有飛回來,或許等它們回來,這裡也會有飛鳥踏足,然後,將這些種子傳播到更遠的地方。”
“如果你可以……”
阿宿林越說,心裡的刺就紮的越深。
他身下的祭祀光柱冰冷無情,他不明白,姑獲鳥的到來給他們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但為什麼在他們四族的首領明明可以合力封印天縫的情況下,祭祀光柱還是和阿刃產生了共鳴。
它不是有靈嗎?阿刃不是它選定的繼承者嗎?那它不是應該保護阿刃嗎?
為什麼要推一個單純無知的孩子出去承擔這一切。
阿宿林神色和聲音依舊平靜,但另一隻手輕輕握住祭祀光柱邊緣,緩緩攥緊,手背上的青筋慢慢凸顯。
寧刃的耳朵貼在他胸膛上,所以阿宿林的聲音傳到他耳中時,帶著微癢的模糊和震動,有些失真,非常催眠。
但是爸爸的講述的聲音時不時會停下來一會兒,偶爾會有些輕抖……是因為太冷了嗎?
好像是哦,都冬天了。
他把自己的手艱難的從層層包裹中挪出來,然後蓋在阿宿林的手背上,軟乎乎的溫度讓阿宿林心中一顫。
他幾乎捏碎祭祀光柱邊緣的手驀的一鬆。
一天的時間恰好到了,司茂縮水成半個巴掌大的幼貓大小,他勉強支撐起來,哀傷的看向阿宿林。
然後搖了搖頭。
阿宿林的心徹底冷了。
他的手背被捏了捏,低下頭看向阿刃。
“阿刃餓了。”
阿宿林閉上眼睛,也輕輕的回捏了他一下,“……好,爸爸帶你回家。”
他背影依舊挺拔,但是司茂看過去,卻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它試圖跟上去,但是腳下一軟,直接癱在了光柱上。
一隻手指頭大小的紫綠小鳥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跌跌撞撞撞到了司茂麵前,然後啪嘰一下倒下,不醒鳥事。
司茂匪夷所思。
這隻鳥可以接近祭祀光柱就算了,竟然還活著?
它以為又變成一顆鳥蛋了……
-
他們回到了舊石的小屋。
阿宿林叫族人準備了食物,但是當他將這些食物喂給小孩的時候,卻看見他在咀嚼東西的時候,牙齒在出血。
彌族幼崽五歲前基本不會進食除了奶之外的食物,就是因為吃了後,牙齒會受損,口腔出血。
阿宿林用指腹蹭了一下,指尖染上了一點嫣紅。
其實他以為自己會成為比較嚴厲的那一類父親,但真的養了孩子後才慢慢明白,他對這
() 個突然到來的孩子,潛意識裡是很嬌慣的。
除了最開始血石驗親和姑獲鳥的意外,他沒有讓寧刃受過傷。
吃穿用度,無一不精,無一不細。
但是。
他明明記得,這孩子三歲時偶爾還能偷摸吃一些彆的食物,也沒見有事,這隻能說明……阿刃的身體素質比兩年前還要差。
寧刃吃的很累。
他感覺這些食物好難咬動。
“爸……”
“吐出來吧。”
阿宿林在他嘴邊放了手帕,輕拍著他的背,又接了杯水讓他漱口。
他起身翻找許久,找到了那個已經淘汰、但是被他收起來的奶瓶,裝了奶後,塞進寧刃嘴巴裡。
寧刃特彆不好意思。
他斷奶前大咧咧拿著奶瓶亂逛,斷奶後自動學會了羞澀。
喝了幾口,他感覺飽了,又道:“想吃紅果子。”
阿宿林:“好。”
彆說現在庫存裡還剩下一些琉璃漿果,就算是沒有,混亂之都也得想儘辦法讓它有。
他表現的很正常,跟平常沒有任何區彆。
但是石屋之外籠罩的有些狂暴的銀色精神力屏障透露的卻不是這種訊息,包括彌族在內的所有混亂之都的族民,都被阻攔在石屋五米之外。
阿宿林想要的東西,聲音會通過屏障傳出來,然後他們放在屏障旁邊,阿宿林再轉移進去。
除了薇醫生可以進去,這裡簡直就是一個鐵桶。
阿宿林沒有安撫受傷的族民,沒有對其他事物投去一個眼神,也沒有詢問過其他事情哪怕一聲。
哪怕現在城中的諸多大事都在等他決斷,等他拿主意。
數十年如一日沉穩可靠的首領,好像遺忘了他的身份。
許多不知道小少主真實情況的族人,心中惶惶。
有族老對阿宿林這種狀態很憂心:“首領他從未這樣過,左右督查都身受重傷陷入昏迷,我們是不是該提醒首領……”
“好了。”
二族老聲音沉沉,他掃視一圈,“我們隻是老了,又不是死了,城中的事來問我跟大族老即可。”
阿宿林的異常他可以理解。
不是隻有幼崽才會應激,成年彌仂塞同樣也會,阿宿林表麵看起來冷靜,但現在的狀態明顯就是處在深度應激的崩潰邊緣。
隻是平時慣於克製和理智,才沒有外化的表現。
“你們不能要求首領一直是首領。”
“他還是一個沒有渡過戒斷期父親……”
一個沒有渡過戒斷期,卻即將失去自己孩子的父親。
-
寧刃吃上了琉璃漿果。
不知道為什麼,他還是覺得他第一次吃的紅果子最好吃。
他門牙嵌在紅果子上,慢吞吞吸著裡麵的果汁。
天色暗了下來。
“爸爸。”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