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中央有個緩慢旋轉的精致舞台,專門聘請而來的小型樂團成員正在現場演奏。
裴意環視一圈,不得不感歎:有錢人的地界,確實玩得一手高格調!
在餐廳經理的帶領下,一行人順利入座。
裴意和薄越明坐在了相對靠窗的兩個位置,凱叔和林眾主動選擇外側,對視一眼後沒什麼不滿意的——
要不是二少和小先生帶著,他們哪裡有閒錢進入這樣的高檔場合?
餐廳經理將電子菜單遞了上來,一人一份,“諸位晚上好,可以看看我們今日份的限定菜單,所有的食材都是當天從各地空運來的。”
裴意假裝看不懂地劃了兩下菜單,目光所及之處的菜品全都高達了三位數,有些不少直接超標到了四位數。
嗯,怎麼說呢?
明明可以直接搶錢的,但這家餐廳至少讓人填飽肚子了。
“……”
薄越明“看不見”、裴意“看不懂”,凱叔和林眾麵麵相覷,更不好自己拿主意點餐,一行四人竟都暫時沒動作。
餐廳經理看出了作為隊伍核心的薄越明的不方便,溫聲提示,“薄先生,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詳細為你們介紹每道菜品。”
話音剛落,忽然響起一道聲線厚重的詢問,“請問是薄氏地創的薄總嗎?”
薄氏地創,是薄氏集團設在溫城的分公司名。
裴意聽見這一陌生聲線,不自覺地投去了目光——
一位身著深藍襯衫的中年男人走近,看著相貌平平,但勝在氣勢沉穩老練,他腕上的手表價值上百萬,帶著足金戒指的手裡還夾著一支正點燃的雪茄。
此刻,來人笑眯眯的眼神中摻雜這一絲不確定的打量。
酒店經理最先反應過來,點頭示意,“陳董事長。”
坐在位置上的林眾同樣認出來人,連忙對著邊上的薄越明低聲示意,“薄總,是順天集團的陳順、陳董事長。”
順天集團,正是這回“溫城體育中心”項目最強有力的競爭者。
薄越明自然在第一眼就認出了陳順,他緩慢起身,故意偏移了伸手的方向,“陳董事長,久聞大名,恕我眼睛不便,沒能及時招呼。”
無論是在帝京還是在溫城,他都不能在外人麵前出現破綻。
“前陣子就聽說薄氏從帝京總部派了新的負責人。”陳順看著薄越明錯位伸出的手,笑著同他握了握,“薄總年紀輕輕,就能接管這種級彆的項目競標,實在令陳某佩服。”
“陳董事長過獎。”
兩人的手一握即鬆。
“原本我還想要尋個契機和薄總碰碰麵,沒想到今日這麼湊巧,薄總一行人進來我就在瞧了。”陳順輕抽了一口雪茄,輕噴釋出,“得虧眼睛還給力,沒看錯人。”
裴意聽見後半句話,捏在菜單平板上的手指緊了一瞬。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陳順來者不善,字裡行間聽著有那麼一絲微妙的不舒服。
“抱歉。”
陳順像是才注意到了薄越明戴著的導盲眼鏡,臉上湧出不確定的歉意,“薄總的眼睛是……”
“三四個月前出了一場車禍,導致眼睛看不清任何事物。”薄越明坦然告知,暗中猜測著對方的來意,“今晚帶家裡人來吃飯,既然遇到了,陳董事長要不坐下一起吃點?”
林眾聞言,識趣讓出了自己的座位。
“我比薄總來得早了些,已經吃過了。”陳順口頭婉拒。
但他笑看了讓座的林眾一眼,從容坐了下來,“既然有緣遇上,我是想和薄總簡單聊兩句,不介意吧?”
薄越明坐下,話裡有話,“陳董事長要是不介意當著我家人和助理的麵聊天,我自然不介意。”
陳順看向對麵的裴意和凱叔,眼角流露出的一抹輕視被雪茄的煙霧擋了個嚴嚴實實。
溫城體育中心的大項目,是順天集團今年的重中之重,對於所有的競爭對手以及負責人,他都格外關注。
前段時間,他好不容易設計弄走了那位馮正負責人,沒想到薄氏還不死心,居然又派了人過來。
不過,早在薄越明接手項目的第一天,陳順已經派人徹底調查過他的底細了——
年紀輕輕,有點本事,可惜從小出身不好,前段時間又瞎了眼。
聽說唯一能當靠山的親奶奶已經倒下,所以他才被薄家長輩和親戚安排著當成了聯姻工具,就連聯姻對象還是京圈出了名的傻子少爺。
至於被派來接手這項目,說得好聽是“看重”,說得直白點那就是“被流放”了,哪裡還有什麼前途可言,不過是外人口中的笑話一場。
陳順對自家集團能拿下項目很有信心,但如果在競標前就能沒了對手,豈不更省心?
就算沒辦法一招擊退,那至少也得探一探虛實、挫一挫對手銳氣。
陳順不輕易泄露自己的精明和刻薄,溫聲提示,“薄總,‘溫城體育中心’的項目不好做啊,你們薄氏就算想要駐入沿海市場,那也不該從這個項目開始。”
分明是溫城地產開發界最狡猾的老狐狸,這會兒的“好”自然也是彆有用心的。
薄越明心裡了然,再出口的語氣卻帶著一點“示弱”,“我剛來溫城沒幾天,確實不了解這個項目的情況,陳董事長這話的意思,是有彆的建議?”
終究還是年輕了些,簡單兩句話就輸了氣場。
陳順“好心”點撥,“薄總,從中小型項目做起,穩紮穩打,好過於這種省級大項目。薄氏一來就想要吞下這麼一口大餅,小心明槍暗箭都難防啊。”
最後半句,話裡帶話。
薄越明笑笑,回得輕巧,“陳董事長,現在參與競標隻剩下三家了。”
除去外來的薄氏,那就隻剩下順天和遊氏,那誰家明槍?誰家又暗箭?
“……”
陳順愣了兩秒,隨即笑開,“薄總,實話和你說了吧,我陳某以及順天集團對這次的項目誌在必得,不屑玩那套陰招。”
“我不過是看著薄總有眼緣,所以提醒你一句——”
“比起我,那位年初才殺出重圍、接管自家企業沒多久的遊祈年,才是一條真正的毒蛇狠角色。”
陳順又深深吸了一口雪茄,吐出更深更重的霧氣,以此來掩蓋眼睛深處的險惡。
“上個月,有關部門舉辦過一場項目引薦交流會,我記得你們那位馮正負責人和遊董事的接觸可不少啊。”
對麵的裴意蹙起眉頭。
他不喜歡這個突然出現的陳順,更不喜歡他的吞雲吐霧,難聞得很!
薄越明注意到了裴意的情緒,原本“弱下去”的氣場瞬間恢複,“陳董事長,恕我冒昧,我實在聞不慣煙味。”
“……”
陳順沒想到自己的一番用意,居然換來了這麼一句?
他難得錯愕了兩秒,才恢複了老狐狸的日常圓滑,將雪茄遞給餐廳經理丟掉,“是我考慮不周了,這樣吧,薄總你們今晚要吃什麼?這一桌今天所有的消費都算在我的賬上。”
“希望以後我們順天和薄氏,有機會也能合作。”
說來說去,都是讓薄氏和薄越明自願放棄競標的意思。
薄越明藏在鏡片下的雙眸透出一抹冷意,剛準備拒絕陳順的請客言論,結果就看見對麵的裴意裝乖露出了星星眼,“吃什麼都可以嗎?”
“……”
“……”
一桌子的人都沒料到裴意會突然開口。
陳順欣然頷首,表現了一波財大氣粗,“當然可以。”
他猜出了裴意的身份,心裡不以為然,一個小傻子而已,再點能點出什麼花樣?
裴意要得就是陳順這句肯定。
他胡亂在已經黑屏的電子菜單上戳了兩下,等到屏幕亮起,眾人才發現他的頁麵不知何時停留在了酒水的類彆上。
臨水閣的幕後老板也是愛酒之人,在餐廳裡放置的酒種類彆特彆多,幾乎都是世界二線往上的名貴好酒,最低也是“5999”的價格。
裴意像不知道如何進行頁麵切換,看見屏幕亮了就開始“瞎戳”——
“這個、這個、這個!”
他一邊胡亂地將動輒上萬的貴酒打鉤,一邊傻乎乎地念叨個不停,等停下來時,這通胡鬨至少會產生小十幾萬的花銷。
“……”
目睹這一幕的陳順難得語塞。
全程圍觀的餐廳經理巴不得今晚產生這麼多的消費,好拿提成,但他還是保持住了最基本的職業素養,微笑著說了一句廢話。
“這、這一次性點那麼多酒嗎?喝不完的。”
裴意露出更為天真單純的神色,“帶回家呀。”
反正酒又不是什麼易消耗品,多拿點也沒事,他上回偷喝了薄越明一瓶拉菲,正想著借機會給對方“還”回去呢。
當然陳順要是不同意,那就算了。
反正誰當眾反悔,誰丟人。
裴意想到這兒,更為期待地看向了沉默中的陳順,“……啊?你沒錢嗎?”
有點禮貌但不多。
凱叔少有地掩唇咳嗽了一聲,站在後排的林眾更是憋笑得嘴角都快抽搐。
不愧是小先生,無意識氣人真有一套!
薄越明猜到了自家小貓的狡黠用意,假裝看不見那份天價酒價單,“陳董事長,我家裴意孩子氣慣了,讓你見笑了。”
裴意聽見自己的名字前帶上了“我家”兩字,心尖凝起一點溫熱。
“……”
一個傻子亂點菜單,你管這叫孩子氣?
語氣聽著是挺不好意思的,但怎麼也沒見你多說一句‘算了’啊!
陳順的神色終於出現一絲裂痕,他突然覺得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什麼傻子?什麼瞎子?
一個天然黑,一個白切黑,這他媽根本就是絕配!
隔壁餐桌上跟著投來了幾道視線,陳順自詡在溫城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他不願意丟這個臉,也吃得起這筆啞巴虧。
“沒事,說了請客,那就記在我的賬上。”
餐廳經理一見自己提成有望,應得比裴意還快,“好的,陳董事長。”
陳順不怎麼心疼錢,隻覺得莫名受了一肚子的憋屈卻無法發泄,“薄總,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希望你能考慮一下我說的話,那未來我們多得是合作機會。”
薄越明微微頷首,“多謝陳董事長的提議,慢走,有機會我再回請您。”
“……”
陳順無語凝噎,忍氣離開。
林眾回到自己原本的座位上,興衝衝拿起電子菜單,“薄總,我給你報一下?你聽聽想吃些什麼?”
“好。”
凱叔同樣示意裴意,“小先生,你要吃什麼?看著圖片點。”
裴意沒料到陳順居然還是嘴硬請客,嘴角翹了又翹,他抬眼想要找薄越明‘邀功’,但怕自己的心思過於明顯。
於是,隻好化得意為食欲,在甜品那欄又勾選了好幾道。
一個半小時後,晚餐結束。
餐廳經理親自推來了一個小推車,上麵擺滿了已經將打包裝好的十幾瓶酒,“薄先生,你們要的酒都在這裡了。”
林眾看見這數量,著實有些驚呆。
天呐!
小先生這哪裡是來吃飯啊?
他根本是來替二少進貨的吧!
“最大功臣”的裴意吸溜往最後一口草莓鮮果凍,心滿意足地看向對麵,“二哥,我吃飽啦~”
薄越明忍俊不禁,“嗯,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