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意剛到地下停車場就看見了眼熟的車牌,他環顧四周,確定沒有其他外人發現後,迅速鑽進了車子後排。
“二哥!”
裴意摘下自己的鴨舌帽和口罩,笑得愉快。
薄越明瞧出他莫名其妙的興奮勁,忍不住挑眉看了一眼腕表,“才剛過六點多一分鐘,來得這麼快?”
“……”
裴意卡殼,眼神有點閃躲。
作為薄氏集團的總經理,薄越明的上下班時間沒有嚴格限製。
今天下午五點半,他就離開公司、抵達了YWY工作室的樓下,還給裴意發了一條微信通知。
從那一刻起,裴意的人在辦公室坐著,心就不受控製地往外飄。
他承認他是踩點下班的,而且當著眾多員工的麵、第一個溜出了辦公室的大門,確實沒啥“核心合夥人”的形象。
裴意暗中心虛,明麵逞強,“就準你提早下班,不準我踩點收工啊?再說了,我今天的工作一點兒都沒落下。”
薄越明哪裡敢說他的不是?看見自家小貓的情緒好轉,全身上下再無半點昨晚的崩潰陰鬱,心裡也覺得踏實。
他還惦記著裴意的手指情況,“還疼嗎?”
“隻有一點點疼,但完全能忍。”裴意這回學誠實了,還不忘提醒薄越明,“晚上你再幫我換個藥?我對自己下不去手。”
薄越明失笑,“好。”
裴意看見他上揚的嘴角,覺得自己研究了大半個小時的“攻略”好像還挺靠譜的——
學會坦誠,學會示弱,學會製造相處機會。
這不,他都是按點來的!
“二少,小先生,是直接回家嗎?”
前排一直偷瞄後視鏡的老傅終於找到了空閒出聲,好讓自己的存在顯得不那麼電燈泡。
“嗯。”
薄越明剛應下這聲,就聽見邊上的裴意否認——
“老傅,不回去,我們今天去外麵吃。”
說著,他就將一家餐廳地址發在了老傅的微信號上,“開車吧。”
薄越明有些驚訝裴意的決定,“去外麵吃?”
“是啊,我已經提前和凱叔打好招呼了。”裴意理所當然地點頭。
成天在家裡吃飯多沒意思啊?約會吃飯不就是最常規的追求方式嗎?
裴意不好意思說,他還提前預訂了一束玫瑰,但為了不顯得那麼刻意,悄悄囑咐私廚老板找了一個花瓶插花,假裝是店裡預備好的。
裴意藏起那點小小心思,故作平靜,“我找了一家評分還不錯的郊區私廚,預訂了單獨的包廂,應該不會那麼容易遇到熟人,你想要去嗎?”
“當然。”
薄越明求之不得,看向裴意的眸光深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他總覺得小貓的態度主動了很多,這種“主動”是感情上的靠近,讓他驚奇又欣喜。
裴意避開和薄越明長時間的目光對視,心熱,“你看我做什麼?”
薄越明輕笑揶揄,“沒想到我們小先生還有請我吃飯的一天?賺了很多錢?”
裴意哼哼,“勉強吧,反正請吃飯是沒問題的。”
他前後完成了五款遊戲的架構和交易,平日的開銷基本都有薄家幫忙出,私人的小金庫還算充裕。
薄越明不會追問裴意的賬戶餘額,隻是囑咐開車的老傅,“老傅,稍微開快點,餓了。”
最後兩字,藏著滿滿的期待。
“好咧,二少!”
老傅設置好的路線導航,剛將車子駛出了地下停車場,後排就響起了手機來電的震動聲。
薄越明看見來電顯示,臉上的笑意微緩——
是宋姨打來的電話,對方一直陪在薄老夫人的身邊並且照顧。
薄越明連忙接起電話,語氣沾上一絲擔憂和嚴肅,“喂,宋姨,是奶奶出什麼事了嗎?”
裴意無聲注視著薄越明的側臉。
下一秒,他就看見對方神色驟變,握著手機的指尖也繃緊了力道。
“好的,我知道了。”
薄越明簡單回了一句,結束了這通不超過三十秒的電話。
裴意第一時間追問,“老夫人她怎麼了?”
薄越明握著手機的手隱隱有些發顫,語氣難得湧出一絲激動的起伏,“宋姨說,奶奶徹底清醒了,想讓我去找她。”
裴意問,“現在?”
薄越明想起裴意預定好的私廚晚餐,眉心晃出一抹遲疑,還沒等他說出什麼,對方就直接開了口,“老傅,改道去明溪公館。”
薄越明心弦微鬆,“裴意,抱歉。”
“說什麼抱歉呢?當然是老夫人重要。”
裴意知道薄老夫人一直都是薄越明心裡的牽掛,直言,“我陪你去見奶奶,那家私廚我們以後找時間再去。”
在原著中,薄老夫人幾乎沒有過多著墨。
裴意一直都很擔心對方會挺不過這關,如今能得到這樣的好消息,他為薄越明鬆了口氣。
目光相對。
不言而喻的情愫在悄然流轉,薄越明弧度重新揚了起來,“好。”
…
不到七點。
薄越明帶著裴意趕到了明溪公館,踏進專屬房門的那一秒,兩人就看清了屋內的情況——
終日昏沉睡著的薄老夫人醒了過來,此刻穩當地靠坐在舒適的床上。
接連半年的病塌生活讓她消瘦得不像話,臉頰兩側更是脫相得凹了進去,但那雙朝他們看過來的眼睛很明亮。
沒有久病纏身的黯淡,沒有脫離社會的迷茫,有的是曆經風雨後的堅定和淡然。
薄老夫人看清來人,張了張口,叫得很模糊,“越明。”
她長時間沒有開口了,現在說話還有些吃力。
薄越明聽見這一聲久違的稱呼,迅速走到了床邊,“奶奶,我來了。”
短短五個字,眼眶彌漫出一絲少有的潮濕。
裴意默默站在門邊看著,沒有選擇及時跟入,他將空間留給薄越明,讓對方在親人麵前得以喘息放鬆。
薄老夫人費力抬起枯瘦的、插了針劑的手,輕拍了一下他的眼角,是安撫也是關切,“好、了、嗎?”
第一句是喊他名字,第二句是關心眼睛。
“……”
薄越明強撐著快要爆發的情緒,隻是忙不迭地點了點頭。
宋姨看得動容,將那點剩下的營養湯水放了下來,主動說明情況,“二少,老夫人前段時間就已經轉醒了,隻是身體還沒調整回來,也說不了話。”
薄沛之沒有讓對方及時通知薄越明,而是精心養了一周。
直到今天狀態恢複、也能說上幾句話了,她才讓宋姨播出了剛剛那通電話。
“前幾天就好了?”薄越明深呼一口氣,有些自責,“怪我這段時間有點忙,沒顧得上來看您。”
薄老夫人擺了擺手,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和嘴巴,意思很明顯。
她是醒了有幾天了,但身體的各項技能都恢複得很慢,也說不了什麼話,讓孫子百忙之中抽空來這兒大眼瞪小眼嗎?
有這功夫還不如多在集團崗位上操點心,免得讓有些人有機可乘。
薄老夫人的視線再度偏向了門口,注視著相對陌生的裴意,用視線來表達自己的疑問。
薄越明看見還乖乖站在門口的裴意,從最開始的那種激動中回過神,他連忙起身返回,主動牽著對方進屋。
“奶奶,我給你正式介紹一下,這位是裴意。”
麵對薄老夫人的無聲觀察,裴意心底鑽上一抹從未有過的緊張。
對方不僅是曾經叱吒風雲的女強人,更是薄越明心裡唯一認可的至親,兩人都還沒正式戀愛呢,現在就突然見家長了?
裴意想到這層關係,格外認真禮貌地鞠了一躬,“薄老夫人好,我是裴意。”
薄越明瞧見小貓這可愛勁頭,不自覺勾了勾唇。
薄老夫人察覺出兩人間的特彆,又緩慢招手示意他們走近一些。
邊上的宋姨主動多搬了一張椅子放在床邊,讓薄越明和裴意可以坐下、好好陪陪老夫人,自己安靜守在了角落的小板凳上。
薄越明帶著裴意坐下,遲疑了沒兩秒就如實說出,“奶奶,我和裴意是聯姻關係,當初我眼睛不好,爺爺和大伯他們給我定下的……”
薄老夫人醒來的這幾天,已經斷斷續續從宋姨的口中得知了不少事情。
現在聽見薄越明親口講述,她仍然感到了止不住的惡心和厭惡。
“您彆氣。”
薄越明第一時間給予安撫,“我現在沒什麼不好的,反倒還要‘感謝’他們。”
即便這段聯姻最初是為了折辱他、斷他的後路,可誰能想到呢?他會遇見那麼好的裴意。
對方在他最需要安慰陪伴的時候,給予他最高的認同和鼓舞,要不是有裴意的存在,薄越明總覺得自己的人生會走向一個極端。
薄老夫人又深深地看了裴意一眼,沒說話。
不過三秒,薄越明及時出聲,“奶奶,我想問你一件事。”
這聲既轉移了薄老夫人的注意力,也減緩了身邊人的無聲緊張。
薄老夫人對上他的神色,不等出聲就明白過來,她緩緩點頭,說得很啞但很堅定,“是、他,是、成、仰山。”
薄越明和裴意對視了一眼,立刻明白了這句話裡的信息量!
即便一早就猜到了薄老夫人的“病”是人為,但真相從當事人口中說出來的那一刻,依舊讓他們覺得憤怒、惡心甚至還有一點點隱秘的惶恐!
能對相伴了半輩子的枕邊人下此狠手!
成仰山根本算不上東西!
“二少,老夫人講話不方便,她這幾天陸陸續續和我講了些。”
後方角落裡的宋姨看了看緊閉的房門,才對上薄越明等人的視線說,“出事那天,老爺子想要讓薄氏出資、給成家人建立外貿公司,但老夫人不同意。”
薄沛之微微頷首,心裡早就一片涼意。
薄家直係到了她那一代,就隻有薄沛之一個女孩子,她力排眾議掌管了薄氏家業,還將其做大做強。
薄沛之是天生的女強人,她不願意將祖輩、父輩以及自己打下來的家業拱手讓人,要麼不結婚,要麼隻能男方入贅。
當年,薄沛之和成仰山相識在大學的成立儀式上,她的父親是帝京商學院的投資建設者,而成仰山是新學校裡的年輕助教。
薄沛之不慎在後台扭了腳,是成仰山偶然路過,並且給予了她幫助。
那個年代的愛情和婚姻都來得簡單,兩人深入了解了一段時間——
薄沛之欣賞對方的儒雅書香氣,成仰山欣賞她的直率有能力,雖然後者對於入贅的事情猶豫了好長一陣,但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這麼些年,薄沛之生下的兩個兒子都姓薄,後續出生的幾個孫子也都跟著她姓。
兩人的關係在歲月中轉化成了親情,然後不知不覺沒了感情,或許是交流少了,又或許是事業越做越大,向來看人很準的薄沛之完全沒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