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過隨口一句,明苒也隻笑著不接話。
程氏與明辭不好再多留,曲了曲身子,這就告辭了,自進入扶雲殿也不過小半刻鐘,甚至於還沒來得及沾點兒茶水潤潤唇,程氏心裡不免又埋怨起明老夫人與徐氏,真是白費她大早起來,走這麼一回路。
明辭半垂著頭,青叢方才的語氣到底還是叫她心裡不大好受。
圍著白玉欄杆的小方塘裡,紅白錦鯉聚在一處,搖擺著尾,輕撥綠水。
花架下兩人相對立著,言笑盈盈,當今正抬著手,輕柔地撚掉落在她三妹妹發間的桃花。
霜色的大氅,雪緞裡袍,冷淡清雅得像蕊冷香寒的枝上白梅。
陽光下麵色雖微有蒼白,卻絲毫不見病入膏肓之像,反像是沉屙頓愈,大好的模樣。
明辭心頭一動,疑惑地收回目光。
就連程氏也在嘀咕,踏出門檻前忍不住看看她三女,又看看旁邊的女兒,轉了轉眼珠子。
這母女二人各懷心思,都存了心要回去好好問問明尚書這是怎麼一回事,腳下步子比來時要快得多。
那頭李南月也接到了消息,攬著紵絲披帛,鬥誌昂揚地來跟她的“情敵”進行第一次交鋒。
……
長長的曲徑小道上,安靜無聲,唯有雀鳥啁啾,幾個宮人彎腰躬身,四散開翻撿查看,正正好擋了路。
西紫叫住立在正中間的綠章,問道:“你們這在尋什麼?是落了什麼東西?”
綠章看了眼她身後的程氏與明辭,愁道:“美人的荷包不見了,料想是晨時散步丟在哪條路上了。”
西紫怪道:“一個荷包罷了,又不是什麼稀罕物,這般大費周章?”
“那可不一樣。”綠章故意壓低了聲音,卻也能叫明辭聽個清楚,“美人寶貝得不行,日日都貼身戴著,這一丟了,覺怕都是睡不安穩了。”
兩人說話間,丟了荷包的李美人從那頭過來了。
李南月在知曉明辭進宮後,特意去另換了一件顏色極淡的藕色宮緞絹裙,又叫綠章給她畫了個略顯憔悴的妝容,嘴角扯出笑,頗有幾分失魂落魄的模樣。
明苒拉著荀鄴的袖子躲在暗處,憋笑憋得胸口疼。
自那日第一次和李南月見麵後,她就叫了人盯著竹雨軒,韓貴妃管著宮物,總給她行了不少便利,很容易就把人塞到了李南月身邊。
這邊一有動作,她就接到消息了。
特意跟在後頭過來看看這位李美人到底想乾嘛的,沒想到一過來,就看到她這副心如死灰的模樣。
荀鄴倒沒覺得有什麼,隻是見她樂得不行,也難免帶了兩三分笑。
再說西紫看到李南月,忙是請安問好,李南月擺擺手,心不在焉的,明顯失了魂兒。
明辭不認識李南月,行禮過後就一直半低著頭,看著自己繡暗花的裙擺,誰知餘光一轉,竟是在路邊的落花堆裡瞥見了月白色的一角。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美人,你瞧那兒是不是?”
李南月循眼看去,眸子陡然一亮,綠章立時跑過去,撥開落花,勾著細繩將荷包撿了起來,為了叫明辭看清楚,還特意反過來拍了拍上頭的灰。
李南月小心接過,眼眶都隱隱泛紅了,彎起笑,衝明辭道謝,“真是多虧了你。”
明辭根本就聽不進她在說什麼,眼睛死死地盯著那月白色的荷包
荷包是素軟緞裁縫而成的,上繡有蝶落曇花,垂了穗子,樣式簡單顏色素雅,看起來也沒什麼特彆之處。
卻叫她一顆心直往下沉。
不為彆的,她在荀勉那兒見過。
荀勉很寶貝那荷包,總是貼身戴著,她偷偷送給他不少荷包,每每隻佩個一兩日,又會換成那個月白色曇花的,都褪色了也不舍得扔了。
像是珍重極了。
她問起,他隻道是用慣了,念舊,舍不得給扔了。
明辭勉強回過神,臨走前還是忍不住開口道:“美人對荷包如此珍重,料想定有什麼特彆的意義。”
李南月愣了愣,不知想起什麼,旋即有些落寞,惆悵接話,“是啊,故人之物,睹物思人罷了。”
這話就跟一滴水落進了油鍋,在明辭的心裡劈裡啪啦地作響。
故人之物,睹物思人?!
明辭臉一白,雙唇囁嚅,思緒亂做一團。
目送著明辭和程氏走遠了,李南月捂著嘴掩住唇角揚起的笑,她這幾日入的都是景世子荀勉的夢。
在夢裡她並沒有貿貿然和荀勉碰麵,而是趁機會了解到不少東西,每回入夢,荀勉的衣袍儀容都不一樣,唯獨那個荷包總掛在腰間。
似乎是他母親景王妃繡的。
她這幾日無聊就琢磨著繡了一個,沒想到竟是在這兒派上了用場。
唔,為了看起來像是舊物,她剛剛可是特意在土裡蹭了許久的。
看那明而姑娘臉色不大好,好似很驚訝啊,她。
李南月把荷包給綠章,擦了擦眼角,“這荷包還是用姑母賜下的緞子做的,我看著,這心裡著實不好受,綠章啊,你替我收好吧。”
綠章恭聲應諾。
四周宮人本還在心頭嘀咕叫李美人神傷不已的故人是哪一個,聞言恍然,原是指已逝的李太後啊。
到底是姑侄情深的。
李南月紅著眼走了。
看戲的七七感歎,“玩家,你看看人家的演技,再看看你的囉,有什麼感想沒有?”
明苒樂不可支,“我真是太清純太不做作了。”
七七:“……”你是對自己有什麼誤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