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掩了烏木,梨花蓋了枝椏,白了一片。
王公公驚然,“怎麼會?!”
他說完驚覺自己嘴快越矩了,下意識看向荀鄴。
荀鄴沒有說話,柳絲絲捋過身後長發,拔下一根白絲,不緊不慢道:“差不多兩月前就開始了,每天白一小縷,現在才這副模樣。”
“這兩日不大好走出去了,怕嚇著人。”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也不清楚,就突然有一天醒來,似乎就有哪裡不大一樣了。
她見王公公愁皺了一張臉,笑道:“你這是什麼表情?這是好事啊,我日盼夜盼著,就盼著哪一天醒來,頭發白了,臉上皺了。”
這話不是安慰,她確實驚喜於這樣的變化。
活了不知道多少年,變換了不知道多少身份,青春永駐,長生不死,看不到儘頭,走不到未來,至親至愛之人一個接著一個離開,獨獨留下她,孤寂又落寞。
她就是人世間的異類,格格不入。
柳絲絲籲出一口氣,隻覺得一顆心都鬆緩了,平靜又清寧。
荀鄴微垂著眼簾,終是笑了笑,答道:“這樣也好。”
“隻是這副模樣不好再在京都待下去了。”京都這圈子,走三步就能碰見一個熟人,這般出去嚇著人不說,還平白惹些不必要的風言風語,“我準備往南江去,以後怕是也回不來了。”
她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塊玉質令牌,遞到他手裡,目光慈和,“這個你拿著,鄴兒,你要好好守著荀家江山,祖宗基業。”
令牌落在掌心,帶著寒涼。
他扣在手中,溫聲回道:“您放心。”
柳絲絲轉過頭,目光越過窗沿,看著站在遠處梨花樹下,最惹人眼的一抹豔紅。
豔麗纖巧,光彩灼然,當真是人比花好。
“你特意帶她過來,差點兒嚇著我了。”她這清心寡欲不似凡人的小輩,還是頭一回呢。
她盈盈笑著,起了細紋的眼角輕向上揚,也不拐彎抹角,直言問道:“喜歡嗎?”
荀鄴久不出聲,柳絲絲都以為他不會回這話了,撐著窗站起身來,卻見他目光平靜地望著遠處,輕應了一聲。
柳絲絲笑出聲來。
……
明苒和阿綰西紫在院子裡走了一圈,過後便坐在花邊廊廡下,背靠著小柱,輕晃著懸空的雙腿。
海棠紅,梨花白,絢爛得能入了夢去。
荀鄴從房裡轉出來,側身凝眸。
王公公還沉浸在先時的對話裡,他歎道:“陛下身子漸好,朝陵殿下這樣的卻陡然白發,每況愈下。世事無常,真難說個清楚。”
荀鄴聞言駐足,心中思量。
明苒那頭也在和七七說起這間宅院的主人。
她第一個扮演的角色就是柳絲絲,當時不覺什麼,後來幾次遇見,對她的身份不由帶了些猜測,在那兒一個勁兒的瞎猜。
七七聽她嘀咕來嘀咕去,玩兒著自己的手指頭,“玩家,你一個都沒有猜對嘞。”
明苒接了一把梨花在手裡不理她。
七七有點兒愁,“你怎麼不問我呀,你問我呀。”
明苒心頭一動,順著她的話問道:“她到底是個身份?”
七七聲音歡快,高興地拍了拍手,“哎呀,玩家,客戶**不予透露哦。”
明苒:“……那你說個鬼啊?”
七七聲音裡跟兌了糖水一眼,甜得讓人發慌,“這不是因為廣場舞的事情,怕你不高興,皮一皮,讓你開心一下嘛。”
明苒:“……嗬嗬。”
七七皮一下就遁了,荀鄴同王公公從那頭過來,明苒拂掉衣襟上的梨花,喚道:“陛下。”
荀鄴笑著頷首,“往這邊來,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