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比斯聯盟的高層會議室裡,光滑的桌麵上鋪了一層軟墊,上麵坐著個紅著眼睛的小雄蟲,而圍著桌子的是一圈巨佬模樣的雌蟲。
恩格烈抽了張紙巾塞到雄蟲的手裡,聲音裡還有些不自然,“擦擦。”
“嗯?”
哭了半天有些神思恍惚的顧庭歪頭,血紅的裂紋從黑色的發絲下露出來,像是一支易折的花骨朵。
“眼淚,擦擦。”恩格烈再一次開口。
顧庭捧著紙巾隨便在臉上糊了一下,有些囫圇地擦過,臉頰還帶著哭泣後的潮紅。
他目光定定地落在了大馬金刀坐在中央那把椅子上的雌蟲身上——對方的作戰服本就是深色,但胸前那一塊卻深得尤為明顯,與周遭差開了兩個色號,那是被顧庭眼淚打濕的地方。
坎貝爾抬眉,就看到了緊緊盯著自己的小雄蟲。
藏在嘴裡的尖牙又一次有種即將冒出頭的蠢蠢欲動,他舌尖蹭過上顎,盤旋在肌理上的猩紅忽然從側頸爬了出來,在眼尾形成一道妖異的花,自此安靜蟄伏,正好與紅色的瞳孔相互映襯。
坎貝爾道:“重新認識一下,我是暴君,也是坎貝爾。”
隨著坎貝爾的開口,其他幾隻雌蟲也紛紛出聲。
“小寶石,我是葉萊,就是星網上的智者。”
金發的雌蟲勾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就像是顧庭在星網裡見過千百次的模樣,優雅從容,有種不可忽略的貴族氣質,甚至說得誇張一點,隻要智者想,他便是蟲間的天使。
阿莫爾不甘落後,“我是愛神!小寶石以後可以叫我阿莫爾哥哥!”
最後是恩格烈,“星網網名囚徒,真名恩格烈。”
隨著幾蟲的介紹後,葉萊輕聲誘哄道:“那小寶石叫什麼?是顧庭嗎?”
他知道小雄蟲的名字,在很久之前看到夏諾伊爾的雜誌就知道了,隻是任誰都不曾想到,星網中告訴他們要兼職的“亞雌”小寶石竟然就是那隻拍宣傳照一夜出名的雄蟲模特顧庭。
“就是叫顧庭,我還在夏諾伊爾的廣告上看到過!”
嘴快的阿莫爾一嗓子喊了出來,但很快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對於小雄蟲的評價——嗯,他似乎說對方的眼睛是玻璃珠子,還說自己能一拳打十個……
瞬間,阿莫爾噤聲,有些心虛地摸了摸毛茸茸的紅色鬢角,隻要他不說,小寶石應該不會知道吧?
一直保持沉默的小雄蟲開口了,聲音還有著大哭後的乾澀沙啞,“嗯,我叫顧庭,星網上叫、叫藍寶石。”
提及這個問題,顧庭難免心虛低頭,錯開了眾蟲望著他的視線。
——叩叩。
忽然響起的動靜引著顧庭偏頭,一截巧克力色的指節輕輕敲了敲桌麵,順著手腕一路視線上滑,正巧對上了坎貝爾若有所思的雙眸。
顧庭“倏”地一下收回目光,眼睫發顫,手裡已經將紙巾揉得亂七八糟。
之前在暴君懷裡大哭的時候還沒有什麼感覺,可等眼下心情平靜了些,回想起來卻是滿滿的羞恥,明明他已經不是一個小孩子了……
“不用在意,我們都有所隱瞞。”葉萊笑了笑。
在天堂鳥社區真正的碰麵後,葉萊更加能夠感受到小寶石身上那種遊離在世界之外的疏離感,尤其對方眼裡的恐懼令他首次嘗到了後悔的滋味——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早點認出小寶石的身份。
荒星生存的他們或許很難明白“憐惜”這兩個字的含義,但他們一定最懂得護短,如果能夠再早一點,或許小寶石的身體檢查結果也不會那麼……
葉萊臉色一變,他掐斷了腦海裡混亂的思緒,將那些發苦的情緒咽了下去。
他緩緩走近。
在雌蟲裡,葉萊的身形比較高挑清臒,淡金色的卷發披在身後,被一條白色的緞帶輕輕束著。為了給小寶石留下一個比較友好的形象,他聲線溫柔,一點兒沒有之前在廣場上懟人時凶戾嘲諷、夾槍帶棒的姿態。
他道:“不用怕,也不用覺得歉疚。其實在我們遇見你之前,就已經成立了烏比斯聯盟的叛軍組織,當初覺得不適合告訴你,而後來又怕把你牽扯進來,所以沒有說清楚。”
如果說得更加實際一些,其實是因為最初他們無法全然地信任小寶石,因此隱瞞了烏比斯聯盟下真正的秘密。
隻是到後來,小寶石用自己的魅力讓每一隻和他接觸過的蟲都無法硬下心來,於是原來的“不信任”變成了“不舍得”,他們這群來自荒星的劊子手倒是試圖建立出一座伊甸園來瞞著那隻本該生活在燦爛陽光下的藍色寶石。
“至於你隱瞞身份……每一隻蟲在星網上用什麼樣兒的虛擬形象都是自己的自由,這並不是一件必須告訴我們的事情,嗯……雖然我真的沒有想到小寶石竟然是雄蟲,而且——還是個未成年的小家夥。”
葉萊勾唇,他最大的意外就是曾經那個追在他屁股後麵談論律法的小家夥竟然是個未成年的蟲崽崽。
顧庭嗓子一噎,年齡確實是一大硬傷。
恩格烈補充道:“應該是你當初進入星網係統的時候出了bug,不然你不可能頂著成蟲的形象進行登陸。”在比較熟悉的領域裡,恩格烈難免話多幾句。
星網連接大半個星域,凡是在籠罩範圍之內,任何一隻蟲隻要擁有聯絡器就可以進行登陸,但如果超出範圍,即使有聯絡器也是無用之功。在這個龐大的虛擬網絡之上,每天有數以千記的高端數據在自動運轉著,雖然近百年來bug出現率極其低,但並不能證明其沒有。
阿莫爾接話,“對啊,我一直以為你是亞雌,我還打算見麵以後和你成為伴侶呢,反正在我們荒星上雌雌結合的也不少……哎呦!”
阿莫爾捂著頭,有些哀怨地看了一眼悠悠放下手的葉萊——他真的隻是說說而已,畢竟小寶石還是蟲崽呢!
葉萊冷哼一聲,眼裡閃過威脅,但等他麵向小雄蟲的時候,那股氣勢立馬沒了,“小寶石彆聽他亂說,你現在還是未成年的小蟲崽,不用想太多,好好養著身體就行,況且……”
葉萊一頓,視線落在了顧庭純白圍兜下的小腿皮膚上,血紅的裂痕密布在過於蒼白的肌理上,這一幕甚至顯得有些詭異可怕,似乎用最輕微的碰觸都能打碎眼前的全部。
葉萊忽然想起了之前在病房外,負責治療的雌蟲告訴他的話——
“這隻未成年雄蟲的精神力過於孱弱,我參與醫療工作這麼多年來,也鮮少見過精神力、體質雙低到如此地步的情況,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