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貝爾的腦海裡再一次浮現出了今天搭訕雌蟲的模樣。
他乾脆起身,往醫療室那邊走。
已經專屬為顧庭看了好幾年身體的喬伊還在亮堂堂的室內忙著,他本身就是個晝夜顛倒的研究狂,前幾天厚著臉皮問顧庭要了一小管血液後,喬伊便又像是打了雞血一般一頭栽進了實驗室,要不是被身邊的助理叫出來吃飯,他可能都記不得自己會不會饑餓。
坎貝爾來的時候,葉萊已經在屋裡坐了有一會兒。
見到深夜前來的坎貝爾,葉萊隻是挑了挑眉頭,沒有絲毫驚訝的樣子,畢竟就這三年裡,足夠他看出來坎貝爾那把小寶石當做是蟲崽寵的架勢。
“好吧、好吧,我就知道你們會來。”喬伊拍了拍手,將手裡的實驗器械放到了一邊,拉著凳子坐在兩隻雌蟲的對麵,聳了聳肩,“我猜猜,你們是來問顧庭閣下的身體狀況吧?”
葉萊頷首,“小寶石已經成年了,但是他的二次覺醒遲遲沒有來,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不止顧庭在關注著自己的身體狀況,周圍的雌蟲們也沒有放下心的。
“這個我也沒有辦法確定,我檢查過他的身體,一切機能都正常,按理說他這個年紀覺醒應該早就來了……”
喬伊對此也是不得其解,他道:“前兩天我厚臉皮要了他的一小管血液……”
見坎貝爾、葉萊同時皺眉,喬伊立馬解釋道:“就一點點!也就三五毫升!我知道你們把他當眼睛珠子疼,哪裡敢多要啊!”
聽到就三五毫升後,葉萊冷哼一聲,“沒有下次。”
喬伊嘿嘿一笑,“主要是我得有樣本才好研究問題啊!”
他解釋道:“這幾年你們也都知道,每一次參加服務活動後,顧庭閣下的身體都有一定好轉的跡象,而且那些雌蟲也表明感官不錯,我實在是從顧庭閣下的精神力上發現不了問題,那天才突然想著從血液下手研究一下。”
穿著白大褂的雌蟲抬手從一安置著密碼鎖的小箱子裡拿出一細細的玻璃管,裡麵還剩著極為少量的血液,“你猜我發現什麼了?”
喬伊又順手從光屏裡調出一堆數據,全部都使用了保密鎖,“就光我個蟲推測,他的血液很不簡單,對於陷入狂化的雌蟲來說是大補,當然這個結論僅僅針對我自己,我知道這件事情的重要性,所以沒敢張揚、也沒叫其他雌蟲配合研究,正好現在你倆在,要不試一試?”
坎貝爾皺眉,一些被忽略的小細節在此刻頻頻出現,而坐在一邊的葉萊似乎也想到了什麼。
“等等——”金發雌蟲出聲,他擰著眉頭,臉上陷入沉思,“我忽然想起來一件被忽略了的事情。”
喬伊:“什麼?”
“之前好幾次阿莫爾和小寶石玩的時候會恢複蟲形,讓小寶石躺在他的絨毛裡,那時候他總是說因為和小寶石在一起,連人形、蟲形之間的轉化都順暢多了,但我一直沒當回事。”
整個翡冷翠星球上,能頻繁變出蟲形陪著顧庭玩的雌蟲也就隻有阿莫爾了,畢竟粉紅色的玫瑰楓葉蛾的顏值絕對沒得說,那一身綿軟的毛也非常適合上去打滾,但若是換成渾身倒刺的恩格烈或是形容凶猛的坎貝爾,以及鱗粉有毒的葉萊,那麼這個遊戲立馬就染上了血腥。
隻是葉萊因為對阿莫爾跳脫的認知,便一直沒把那話當真,直到此刻喬伊提起來,他才想起一直被自己忽略的細節。
坎貝爾伸手,接過了那管血液,他小心翼翼擰開蓋子,低頭淺淺嗅聞。
淡淡的血腥氣後全然是屬於雄蟲的信息素味兒,纏繞著水汽的森林在一瞬間張牙舞爪地攀升,似乎試圖霸占所有的空間。
明明光看外表隻是一清臒如竹模樣的雄蟲,可成熟後的費洛蒙卻彆具一格的凶猛霸道,來勢洶洶地纏繞著坎貝爾的神經,就好似時時刻刻抱懷裡摟著那顆漂亮的藍色寶石。
坎貝爾一頓,隻是聞聞血液的功夫就令他神清氣爽,倘若真的當做補藥喝下去,那效果足以想象。
喬伊說出了自己的猜測:“其實我現在是有一個比較模糊的想法,也是我這三年慢慢觀察出來的,但是不敢確定。”
坎貝爾:“什麼?”“還記得三年前你們最初見到的時候吧?那時候顧庭閣下血液活躍性很低,即使大出血成那樣,我們也絲毫沒有受到血液的影響;隨著後來他身體狀況的好轉,血液活躍性也在逐漸升高、達到滿值,但偏偏他被你們保護得很好,從來沒有流血的機會,以至於我們誰都沒有注意到這層關係。”
“但是這一管血打開了我的思路,如果——我是說如果,血液的能力與其活躍性有關,而活躍性又與本身的安危狀態有關,那麼一切是不是就可以說通了?雖然顧庭閣下的精神力還是F,但如果隻是普通的F,那麼當年他又是怎麼從幕星之眼手裡逃出來的?你們從幕星之眼的嘴裡也沒問出來什麼吧?”
葉萊搖頭,“他們嘴巴嚴得很,一句也沒透露,不過好在被警告一番這些年都老老實實的。”
當初將X遣回德爾加格雅港口之前,葉萊專門去審訊了一通,但X的本體是蛇蜻蜓,他們這一脈係都是幕星之眼最忠誠的仆從蟲種,嘴巴比那新金屬還硬,最終隻能無奈放歸。
坎貝爾沉吟片刻,“這件事情咽下去,爛到肚子裡也彆說出去。”
他起身將那管血液放到了自己的口袋裡,道:“研究到此為止,以後不許再問他要血液樣本。”
說著身形高大的雌蟲轉身離去,銀白色微卷的發絲輕輕滑過他的腰背,在半空留下一道彎月般的弧度。
喬伊衝著葉萊攤手,“所以就這樣?”
“就這樣。”葉萊點頭,“現在雌蟲狂化的問題還沒有徹底解決,雄服會的存在隻是起到一個緩衝作用,我們沒有辦法保證秘密暴露的那一天其他蟲會不會為此發瘋。有的事情,還是藏一輩子的好。”
如果他們不認識顧庭、心裡不曾記掛著小寶石,那麼這件事他們也不會多管,甚至可能為了造福其他雌蟲而鼓勵研究,畢竟那一管血帶來的可能是治愈雌蟲的狂化,這樣的成果誰不眼紅?
可事實上他們已經將顧庭劃在了羽翼之下,於是這件事也變成了不可名言的秘密——他們自私且偏心,救不了那麼多雌蟲。
“好吧,這個秘密我會忘記的。”喬伊做了一個在嘴巴上拉拉鏈的動作,“至於他的二次覺醒,大概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OE08星,黑市地下街口——
一輛黑紫色勾畫著閃電標誌的懸浮車停在門口,不多時上麵下來一位鉑金色長發、帶著純白麵具的亞雌。
他身形纖細,看著弱不禁風,卻在身側一醉鬼雌蟲色眯眯地撲過來時利落地抽出大腿上綁著的匕首,手起刀落,那喝醉了的雌蟲便捂著脖子、喉嚨裡發出破碎的風聲,咕嘟咕嘟的血液順著指縫落在地上。
砰地一聲,那雌蟲瞪著雙眼躺倒在地,了無生息。
亞雌冷冷地看了地麵一眼,便目不斜視地穿過地下街入口。
這條路他在三年以來已經走過了千百遍,但他依舊不大喜歡這種黑沉沉如同深淵一般的廊道。
走廊的儘頭早就開著門等候著今日的客人,亞雌走進去時,黑市的主人依舊戴著那副從不改變的麵具,早早就坐在了沙發上。
他手裡端著酒水,遙遙一舉,“夜安,誰能想到統領幾大星盜團的首領竟然會是一隻亞雌呢?說出去估計都沒有蟲信吧?”
“嗬,”金發亞雌輕笑,他坐在了對麵,“也不會有蟲想到,黑市的主人竟然有那麼多在外行走的身份吧?”
雌蟲笑了笑,“我們彼此彼此。”
“言歸正傳,星盟巡遊已經開始了。”亞雌臉上的純白麵具隻露出了一隻灰藍色的左眼,他在說到這件事時瞳孔裡有陰沉一閃而過,那是明顯的、正在烈烈燃燒著的恨意。
“剛收到消息。”麵具雌蟲懶洋洋笑了笑,“看來你已經準備好了?”
“嗯。”
“我需要你給我帶回來一隻蟲。”
“誰?”
“一隻雄蟲,嗯……好像是叫顧庭吧?”
三年未見,要不是偶然看到了星網上的“偶遇小寶石打卡”,他幾乎要忘記了曾經倍感興趣的“小玩具”,而這一次星盟出巡,正是機會。
亞雌一愣,他放在身側的拳頭握了握,心裡的雜念轉了又轉,聲調平穩道:“一隻雄蟲?你要他做什麼?”
“唔,做一個小小的實驗。”雌蟲撐著腦袋,百無聊賴道:“就當是我打發時間的消遣好了……”
亞雌頷首,麵具下看不清神情,“好,我知道了。”
“顧庭”這個名字就像是一道開關,又令他回想起了三年前的狼狽,而在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之後,隨之浮現的卻是另一種莫名的情緒。
——那是他曾當做神明的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