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庭又被拉到了夢裡,他現在已經逐漸習慣了自己夢中的另一個世界。
還是一望無際的黑暗,不過這一次當他進來後,就看到了早就等候在暗淡之下的蟲母。
蟲母的身形接近於半透明,他盤著臃腫的蟲腹側身坐在地上,在連綿不斷的黑暗裡,他渾身雪白的皮子變成了唯一的亮色。他甫一看到顧庭,便有些高興地笑彎了眼睛,年輕精致的麵孔上看不到任何歲月的痕跡,甚至幾乎與顧庭一般大。
蟲母招了招手:“過來一起坐吧。”
顧庭走了過去,也像是蟲母那樣直接坐在了純黑的地麵之上。
他問:“你一直都在這裡嗎?”
“可以這麼說。”蟲母點頭,他看向顧庭的眼神很溫柔,又很滿足。
顧庭不自在地偏頭,餘光卻捕捉到了蟲母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於是他又轉了過來,一向待蟲溫和的麵孔上有些不知所措,“我……在這裡,你不會寂寞嗎?”
“會啊。”蟲母歪了歪頭,他盯著眼前俊美的小雄蟲,忽然開口道:“我可以摸摸你嗎?”
見顧庭臉上猶豫,蟲母笑了笑,解釋道:“不用覺得太過負擔,我隻是想摸一摸很久、很久沒有見過的孩子而已……不管你接受與否,我都沒關係的。”
無聲的歎息響起,顧庭想到了自己曾經在夢境中見到蟲母時的場景——明明是那樣漂亮的一個青年,卻被鎖在暗無天日的洞窟之下,被那些蟲禁錮著自由、強迫著一切,在所有的夢裡,蟲母似乎一直活得生不由己。
一瞬間門的悲哀席卷上他的心頭,顧庭最終點了點頭。
蟲母橙黃色的眼睛一亮,像是有暗金的流光閃過,很漂亮也很絢爛,像是在宇宙中燃燒著的星球。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顧庭的臉,有些黯淡的虛影在接觸到溫熱的皮膚時,似乎微微發亮,又綻放了生機。
蟲母的指尖很冰,冰到顧庭有些打顫,於是蟲母趕緊停下了自己的手指,有些歉意道:“抱歉……”
“沒事。”
兩蟲無言片刻,顧庭開口道:“可以給我講一講嗎?”
“什麼?”
“之前我在夢裡看到過的場景。”
蟲母一愣,他笑了笑,“我以為你不會好奇。”
他撐著手往後坐了坐,全無自由的蟲腹艱難地在地上蠕動,隱約擦出一抹濕濡的痕跡。他道:“其實在最開始,或者說蟲族在星際之間門最初誕生的時候,他們的生殖繁衍全賴於唯一的一個存在——蟲母。”
“對於這群野蠻、暴戾的蟲子們來說,蟲母的存在相當於唯一的暖巢,可以包容他們的一切,因而蟲母在整個蟲族社會之中都占有一個極其珍貴的地位,隻是這種地位也伴隨著永無自由的掌控。”
“那些蟲子們習慣於將蟲母藏在深深的巢穴之中,見不到陽光,隻能將一輩子耗儘在黑暗裡,全身唯一的職能便是不停地去安撫雄蟲、誕下後代……‘蟲母’一詞聽起來好像高高在上,可實則卻是一場噩夢。”
“在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裡,被束縛在地下洞窟無休止地繁衍早就變成了強壓在蟲母身上的使命……可是,我不願意呀!”
蟲母低聲感慨,他看向顧庭微微一笑——
“所以我的反抗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而我,也成功了。”
顧庭忽然想到了夢中曾見到了很多畫麵,他正想問出口,卻忽然被蟲母用冰涼的手指蒙住了眼睛。
蟲母近乎環抱著他的孩子,低聲道:“不用著急,真相很快就能出現在你的眼前……”
他不住地喃喃道——
“我的孩子,快來找到我們吧……”
“找到我們……”
“我和他都很想你……”
“我們在……”
在哪裡?
在赫……
——唰。
又是被陡然推出夢境的感覺,顧庭喘了口氣,抬手摸了摸似乎還泛著涼意的眼皮。
坎貝爾在顧庭呼吸一變的瞬間門就清醒了,他習慣似的揉了揉懷裡雄蟲的後頸,熾熱的手指捏住對方放在眼皮上的手捏了捏,“做噩夢了?”
顧庭搖頭,他眯著眼看了眼床頭的鬨鐘,此刻已經是太陽升起來的時間門了,但因為星艦還飄蕩在宇宙中,以至於掀開簾子還是一片星辰。
他想到了那飄蕩在腦海中斷斷續續的話語——在赫……
赫什麼呢?
“要起床嗎?”坎貝爾的手輕輕攏在雄蟲的眼前,見對方應了一聲,便半支起身子準備開燈,捂著顧庭眼睛的手不曾放開,“先閉眼,緩一緩再睜。”
“好。”
一晚上的時間門,坎貝爾的小腹已經恢複了平坦了,線條極佳的肌肉橫陳在腹部,看得顧庭一陣驚歎。
嘴裡還叼著牙刷的小雄蟲直接彎腰撩開雌蟲肚子上的衣服,眼睛裡認真地像是在研究什麼高端課題,他嘴裡含著泡沫模模糊糊說道:“照麼快酒砰拉(這麼快就平啦)?”
俯身洗臉的坎貝爾顧不上理會扒拉自己的小雄蟲,他臉上沾染著晶瑩的水花,猩紅的眼眸半睜,一抬眼就看到鏡子裡正把腦袋埋在自己小腹上研究的顧庭。
坎貝爾:……
他伸手捏了捏雄蟲的耳廓,“好好刷牙。”
還沒看儘興的顧庭幾乎是被提著後領子拉起來的,他吐了嘴巴裡的沫子又漱了漱口,才道:“你好像是那種大家長,管我好嚴格。”
“那我不是你家長?”
顧庭嘿嘿一笑,他偏頭捧住坎貝爾的下巴,抬頭親了親,又咬了咬對方的下巴,像是想把那一塊巧克力吃在嘴裡,“以前是,現在不是了。”
“現在是什麼?”坎貝爾問。
“唔……你想是什麼?”壞心眼的雄蟲並不願意輕易給出答案,他盯著坎貝爾看,想要從銀發雌蟲沉穩的神情裡看到什麼情緒的變化。
誰知道成熟的坎貝爾根本不接他的招,反而提溜住顧庭的後領子將蟲往後拉了拉,隨手拍了拍雄蟲翹翹的屁股,“去換衣服吧,記得把披風戴好。”
被從洗漱間門推出來的顧庭站在門口愣了半天,等他動作宛若機器人似的換好衣服見到出來以後的坎貝爾,才突然反應過來,立馬像個張牙舞爪的小炮仗撲了過來,“你打我屁股!”
坎貝爾眉眼間門閃過笑意,他抱住雄蟲的腰,一側身便帶著對方出了門。
一見出了房門,顧庭立馬抿唇收斂,一副溫溫柔柔的樣子,絲毫沒有之前在屋裡那副壞氣裡帶著點兒嬌的模樣。
但他還是和坎貝爾小聲咬著耳朵,“以後你不許拍我屁股。”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隻有我能拍你的……”
還不待話說完,迎麵走來的神氣十足的盧壬,“早啊!”
顧庭立馬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那是和在坎貝爾麵前放鬆時完全不同的神情,孰親孰疏高下立見。
顧庭:“早上好。”
坎貝爾也頷首:“早。”他喜歡隻對自己特彆的小寶石。
盧壬一靠近就感受到縈繞在兩蟲之間門相互交纏的氣息,他心裡暗自歎氣,但麵上一點兒不顯,“等等要路過一個補給星球,咱們的星艦會在上麵停一天,你們要是有什麼需要可以去補給星球上轉一轉,天黑之前回來就可以。”
叮囑完這件事的盧壬又寒暄幾句便匆匆離開,畢竟他現在還處於失戀之中,真的受不住來自顧庭和坎貝爾之間門甜蜜氣氛的刺激。
顧庭打算等等下星艦轉一轉,他一直都好奇著翡冷翠以外的世界,眼下正是機會,而坎貝爾也點頭答應——不止是要轉一轉,還要稍微那麼自然一點兒地露露麵,省得那群藏在陰溝中的家夥們暗自又琢磨什麼陰謀……
走在前麵的雄蟲雀躍地說著什麼,跟在後麵的銀發雌蟲麵色冷淡,隻是藏在眼裡的情愫卻像是糾纏到難舍難分的蛛網,蔓延到了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