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沒兩步,恩格烈腳步一頓,手臂上有隱隱有青筋浮現。
走在他身側的顧庭注意到了恩格烈的異樣,他偏頭問道:“怎麼了?”
“沒事。”恩格烈搖頭,但是他的心臟卻雖然向某一個方向的不斷靠近而震動著,他看到了走在最前方喬伊側頭時的笑容,於是一個令他不敢置信的答案也逐漸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是真的嗎?
下一刻,喬伊停在了那間病房之前。
恩格烈喉嚨裡發堵,連葉萊都沒忍住問出了聲:“你說的驚喜是、是他?”
顧庭看了看幾隻雌蟲的神情,坎貝爾眼裡似乎是意外,但恩格烈的情緒明顯更加強烈,就連最開始打哈欠的阿莫爾都睜大了眼睛,唯有索勳不明就裡地跟在顧庭身後,還時不時伸手戳一戳爬在最後麵的水晶。
“嗯哼。”喬伊頷首,壓低了聲音道:“也就一兩天的時間,就是之前狀態不穩定,睡覺的時間大於清醒的時間,這兩天倒是好點兒了,正好趁著現在,來個雙喜臨門?”
喬伊笑了笑,抬手敲門。
——咚咚咚。
很快,房間裡傳來了一道溫柔且微微虛弱的聲音,“請進。”
門被從外麵打開了,病房裡乾乾淨淨地,窗簾半拉著,細碎的陽光照射進來,落在了靠邊的病床之上。
而在純白的被子裡,正坐著一手裡拿著紙質書的青年,膚色蒼白、身形瘦削,金色頭發淩亂地落在肩頭,周身都被一種溫和纏繞,就像是沐浴在日光下即將展翅飛去的天使。
顧庭的記憶蘇醒了——眼前的雌蟲,不就是當年的阿萊少將嗎?
坐在病床上的雌蟲似乎沒有被曾經的慘痛經曆而打倒,他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看向了站在門口的幾個蟲,清淺的笑容像是微風一般,那是區彆於葉萊的真正的溫柔,“你們好啊。”
這是一場久彆重逢,阿萊在黑暗中睡了數年之後,終於再一次見到了光明。
恩格烈眼角發紅,他低聲道:“好、好久不見……”
“確實好久不見。”
久彆重逢的老友自然是要敘舊的,隻是阿萊的身體還沒有好完全,才說了幾分鐘的話,便已經開始麵色發白,連捏著書脊的手指都有些顫抖。
喬伊歎了口氣:“雖然是有營養液和治療儀,但是你的傷勢……”他頓了頓,隱過那幾個字符道:“隻能慢慢養著了,能活下來都是萬幸。”
“沒事,我知道的。”阿萊搖搖頭,他覺得自己能夠再一次清醒過來就已經很幸運了,至於那被剝了蟲翅的地方……金發雌蟲神色黯然,那是他沒有辦法改變的結果。
從病房裡走出來後,顧庭跟在坎貝爾的身邊走在最後麵,他小聲道:“所以阿萊,真的再沒有痊愈的可能了嗎?”
坎貝爾搖頭,“被剝了蟲翅的雌蟲九死一生,想要恢複難比登天,即使現在的科技這麼發達,但對於這種事情也無能為力。”
時間追溯到幾年前,被剝了蟲翅的雌蟲無一不被拋棄在荒星之上,本就千瘡百孔的身體經不起惡劣環境的考驗,於是他們要麼變成了異獸口中被腐蝕的殘屍,要麼與荒星上的土壤作伴,似乎隻有死亡才是最後的歸宿。
阿萊當年被救了回去,這麼多年來用營養液吊著一口氣,甚至在後麵的幾年中,恩格烈他們都已經快要放棄了——他們甚至不覺得躺在病床上的雌蟲還有醒來的可能,好在這個世界還存在奇跡。
顧庭按了按自己心臟的部位,他對於阿萊熟悉卻又不熟悉,畢竟當初的案例他看過了不下幾十遍,每一段帝國所給出的文字解釋即使現在他都清清楚楚地記在腦海裡。
但在現實裡中,剛才是他第一次與那位雌蟲上將交流,雖然隻有短短幾分鐘,但也足夠顧庭看出對方平和淡然的性子。
阿萊從軍時的履曆很優秀,這般性情的雌蟲不該在病床上躺一輩子。
從醫療室出來以後,坎貝爾和葉萊他們還有公事要處理,顧庭暫時無事,和阿莫爾、索勳他們說了幾句話,順便叫他們照看一下水晶,便準備去找自己的好友安迪了。
他們兩個約在安迪的家裡。
“擔心死我了!”甫一見麵,安迪就給了顧庭一個大大的擁抱,“那會兒看到新聞我都快嚇死了,幸好沒事,沒有傷到哪裡吧?”
“沒有的。”顧庭伸展手臂在安迪的麵前轉了一圈,“喏,你看我,很健康吧?”
“健康是健康……”安迪瞧著披在顧庭身後的小鬥篷,“你怎麼還披著這個?”
對於安迪,顧庭並沒有什麼隱瞞的意圖,“我二次覺醒了,還長了個尾巴。”
“恭喜啊!”安迪一臉驚喜,待看到那條被顧庭掩藏在鬥篷下的尾巴後忍不住雙眼泛光,“我能摸摸嘛?”
“可以。”
黑亮的尾鉤總是吸引蟲的存在,對於很多蟲來說,翅膀、尾鉤是兩大魅力利器,安迪也不能免俗,他摸著光滑的尾巴,忍不住感慨道:“這個手感真不錯。”
像是想到了什麼,他促狹一笑,“寶貝啊,你老實交代!”
顧庭一愣,“交代什麼?”
“當然是你和坎貝爾了!我已經在新聞直播裡看到你們拉手的場景了,而且之前那個照片,我可不信你們之間沒什麼。”
“我們……”顧庭不好意思地勾了勾側臉,小聲道:“我們已經那個了……”
“感覺很不錯吧?”作為一隻過來蟲,安迪已經和狼蛛軍團的軍團長維開啟了二次熱戀,對那些能發生在雄蟲和雌蟲之間的事情並不陌生,他小聲道:“你技術咋樣?”
“呃,我、我也不知道……”
“問題不大,技術不好可以用勤勞填補,我給你看點兒好東西。”說著,安迪急匆匆翻出來一個小芯片遞了過去,聲音極低,像是在訴說什麼秘密:“這裡麵都是我珍藏的,一般蟲我可不給,你拿回去好好學習學習,我保證——技術直接從D到S的飛躍。”
顧庭噗嗤笑了一聲,“那麼厲害?”
“當然了,可彆看不起這小芯片,你相信我,這可是能讓你完成質的飛躍的完美機會。”
“好,那我晚上要好好研究一下了。”
兩個都進入成年階段的雄蟲笑著倒在沙發上,他們分享著彼此近期的所見所聞、感情變化,是難得地可以貼近心靈的好友。
OE08號星球,琉璃站在星艦停靠點上,他幾乎是翹首以盼,火紅的頭發被藏在兜帽之下,在他看著遠方星空望眼欲穿的時候,忽然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頭。
“嘶!”琉璃轉身,漂亮的眼睛有些生氣地眨了眨,那張五官豔麗的臉龐上很快就從氣惱演變為驚喜,“你來了!剛才嚇我一跳!”
“嗯,來了。”
在琉璃的對麵,站著一個全身上下都捂得嚴嚴實實的蟲,OE08號星球上夾著機油的風輕輕吹拂,撩開了擋住他眉眼的布料,那底下是一雙橙黃色的眼瞳。
這是一隻擁有著黑色頭發的雄蟲,五官精致,與顧庭夢中的蟲母如出一轍。
“所以還是三個月嗎?”琉璃抱住雄蟲的手臂,神情裡是明顯的依賴。
“不……”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雄蟲歎了口氣,他抓著琉璃的後腦勺交換了一個並不輕柔的吻,語氣裡帶著歉意,“待不了三個月,有外來者在那邊,我得時刻守著點兒……”
“所以呢?”琉璃打斷了雄蟲的解釋,“阿諾德,我已經等你很久了,你說你會回來,我每一年都在這裡等你……可是從認識到現在,我已經等了你快五年,你就沒有什麼要說的嗎?哦,還你要找的那個什麼狗屁的目標!從我認識你開始你就在找,可是你找……唔!”
這是一個被夾在風裡的吻,很熱烈甚至是粗暴,誰能想到長相精致的雄蟲能有那麼大的力氣,他甚至單手就能掌控著琉璃無法動彈。
一吻結束,琉璃原本暴躁的情緒平複下來,他靠在阿諾德的懷裡喘著粗氣,而雄蟲也柔和了力道,輕輕拍著琉璃的脊背。
“好吧。”琉璃自我和解了,誰讓他該死地喜歡眼前這個雄蟲,甚至為了對方甘心在黑市裡浪費著自己的生命和青春等待,“那這一次是多久?”
阿諾德:“我也不知道……”那群外來者的目的很明顯,但阿諾德以及守護在流沙之下的異獸是絕對不可能允許他們靠近那裡。
——那裡藏著最久遠的秘密,那裡是蟲母唯一安睡的巢穴。
“那你要找的那個目標呢?還是沒有消息?”
阿諾德搖頭,“很多年了,我甚至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他……”
“嘖,這不就是大海裡撈針?”琉璃諷刺地笑了笑,他拉著阿諾德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原先浮在心頭的怒氣消散後,他又像是往常一樣講述著近期發生的一切:
“忘記告訴你了,我前些日子還收留了一個無家可歸的小雄蟲,不過他假裝自己是亞雌,或許可以騙過其他蟲,但對我來說沒用,畢竟有你的存在,能讓我更清晰地分辨出來。”
“……奧對,那個漂亮的小雄蟲和你一樣有黑色的頭發,很少見,寶石藍的眼睛,我當初願意收留他可不是因為什麼蹩腳的謊言和掙錢,那是因為他的頭發會讓我想到你——好吧,雖然我很愛錢。”
“不過接他的星艦好像爆炸了,我也再沒關注過,誰知道又發生了什麼……”
阿諾德忽然開口道:“你是說黑色的頭發?”
“對,黑頭發,像是你一樣。”琉璃笑了笑,偏頭親了阿諾德一口,“當然,在我心裡你才是第一。”
阿諾德摸了摸潮濕的臉側,臉上陷入了沉思,“他叫什麼?”
“唔,我想想——那個翡冷翠上的藍寶石你知道吧?就是那隻雄蟲,他叫顧庭,當然我並不知道他有沒有在那場爆炸裡活下來,你知道的,我很少關注那些事情……”
源自於顧庭黑色的頭發,其實在很多年前阿諾德就暗中關注過這隻忽然出現的小雄蟲,但當他知道這隻雄蟲的精神力等級隻有F後,便打消了心裡最初的懷疑。
——他要找的目標,不可能、也不應該是那樣等級的對象。
隻是在多年尋找無望之後,阿諾德又想起了那個黑發雄蟲稚嫩的臉龐,他忍不住咬唇思考,原先心中堅不可摧的定義也搖搖欲墜。
“阿諾德,你在想些什麼?”琉璃抬手在雄蟲的眼前晃了晃。
對方眼裡閃過一抹怪異的情緒,“我在想……會不會是我忽略了什麼……”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要找的目標,可能就是那個低等級的雄蟲?畢竟這麼多年來,他也隻見過那一隻黑色頭發的雄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