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紅色的肉須是支架——是它們支撐了格蘭的動作,全部蟲卵的消化已然進入了尾聲,於是觸須也同時充當了在蟲卵與格蘭之間輸送養分的任務。
此刻顧庭和起源清晰地可以看到,那些深紅色的肉須像是管道一樣,外麵是一層半透的肉壁,裡麵則中空,源源不斷的深色液體在其中流淌,在格蘭與蟲卵之間相互交換著。
黑發雄蟲身形一閃,拉開了和格蘭之間的距離。
亞雌歪了歪腦袋,身後的肉須也隨著他的動作回來輕晃。
“顧庭閣下……”格蘭輕聲呢喃著雄蟲的名字,舌尖輕輕滑過牙齒,有種怪異的繾綣感。他隻剩下一隻的完好眼珠輕飄飄地落在了顧庭的身上,從發絲的邊邊角角再到對方的臉龐、肩膀、腰腹、足踝。
那樣的目光黏稠地像是一隻冷血爬行動物,甚至還吐著深紅的舌尖在你的耳邊發出“嘶嘶”的低吟。
顧庭皺眉。
格蘭勾唇一笑,“閣下皺眉的樣子也好看。”
其實現在的格蘭根本沒有了當初的模樣,在蟲卵的同化之下,他的皮膚不複白皙,而是浮現著根根分明的血絲,數量極多,以至於第一眼看上去就好像這個亞雌是被紅色的細線粘合而成;原本淡金色的發絲乾枯分叉,眼瞳灰蒙,纖瘦的肢體也浮現著不均勻的腫塊,時不時能看到來回流動的黑色卵核。
——他是一個生長在蟲卵腹腔之內的怪物。
曾經的格蘭很在意自己的外貌,畢竟如果外貌受損,他可能因此而遭到貴族雄蟲的厭棄和淩虐——過往他作為雄蟲的臠寵,行為方方麵麵都受著限製,他需要美貌、乖巧,需要善解蟲意、需要溫柔小意,他把自己刻進了雄蟲所需要的模子裡,時時刻刻都牢記著哪一個角度最美麗、哪一個動作最能凸顯自己的優勢,隻有這樣,他才能在雄蟲的手下好過點。
他那一頭淡金色長發是他引以為傲的,可現在呢?乾枯分叉,沒有昂貴的精油去保養;全身上下的皮膚粗糙恐怖,絲毫不見過去細皮嫩肉的樣子……
這是他走到今天這一步的代價。
格蘭看向顧庭。
一身狼狽的雄蟲穿著皺皺巴巴的白色西裝,但這並不能掩蓋雄蟲本身的俊美——黑發細碎,淩亂且自由地搭在耳側、肩頭,零星幾縷落在已長成的眉形之上,眼型由圓到翹,眼尾上挑,漂亮的藍色寶石鑲嵌在清透的白眼之間,睫毛纖長,連唇鼻都是神靈比著尺子刻畫出的結果。
是一種格外精致的俊美。
格蘭又想到了自己,立馬相形見絀。
不同於格蘭此刻優哉遊哉地打量,顧庭和起源則正戒備著——顧庭感受著來自精神力聯係中的悸動,異獸群們與他之間的距離也在不斷拉近。
78米、76米、73米、69米……
忽然——
“有幫手?”格蘭身後的肉須猛然抽在了蟲卵一側的腹腔內壁,瞬間整個暗色調的空間都開始發顫,龐大的蟲卵即使還沒有徹底從消化期脫離,但這足夠它做一些動作了。
肉紅色的卵群開始在管道內活動——綿軟、布滿經絡的肉塊相互擁擠在一塊,它們附著在管道潮濕的內壁之上,幾乎被汙水浸透,散發著難聞的味道,那些斷斷續續延伸到其他管道的深紅色肉塊開始像本體邁進,一點一點聚成了更加龐大的蟲卵。
腹腔之內搖搖晃晃,顧庭和起源不得不靠在角落,而格蘭則凝神感受著那所謂的“幫手”——
“那是什麼東西……”
[嗬嗬……是異獸……]
久違的蟲卵發出了沙啞的聲音,另一邊的顧庭眉頭一皺,想到了自家那群可能還泡在浴缸裡的蟲卵——它們也差不多吸收夠血了吧?也不知道以後會孵化成什麼樣兒?
“異獸?”格蘭皺眉,他忽然翹了翹嘴角,看向靠在角落裡的黑發雄蟲,“顧庭閣下,這就是你的幫手嗎?”
格蘭並不知道顧庭和異獸之間的關係,他也無法得知顧庭可以與異獸溝通。此刻亞雌有些洋洋得意,“你忘記了嗎?前不久你還問過我——”
顧庭:“什麼?”
“啊,果然您一點兒都不在意我的嗎?”故作憂傷的格蘭眼裡閃爍著戲謔,“閣下忘了——剛才你還問我家族使命呢。”
神色詭異的亞雌聲調中洋溢著愉悅,“我是格蘭家族的後代,我可以控製異獸,這樣的幫手又算什麼呢?或許一會兒我可以讓它們一個個地都主動跳到我肚子裡……等等——”
原本神情輕鬆的格蘭忽然一頓,隨即麵色凝固。
他無法控製那些異獸了。
這一會輪到黑發雄蟲露出笑容了,“抱歉,忘記說了——我也可以。”
血脈上的聯係遠遠強於格蘭所言的“控製”。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格蘭家族的蟲是藍血帝王蠍的分支,他們有血緣上的關係,也正是的因為這一層關係才能夠有日後格蘭家族作為“帝國之刃”的傳奇。
至於格蘭家族零星到幾乎淡薄的血脈又怎麼能抵得過藍血帝王蠍真正的孩子呢?如果是來自孩子的請求,那麼不論一切,異獸們都會完成。
於是即便此刻的異獸們聽到了來自格蘭的命令,這也絲毫不會影響它們的行為,那些盤踞在腦海中的命令逐漸從最初的遊刃有餘變成暴躁唾罵,這也不叫異獸群動搖分毫——它們依舊努力往顧庭的身邊靠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