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黑發小雄蟲幾乎整裝待發,因為知道外麵的天氣不算好,肩頭還披著一截厚厚的毯子,懷裡鼓鼓囊囊地抱了一大堆東西,像是準備逃難的打扮。
坎貝爾眉頭一皺,大步上前,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接過雄蟲懷裡的雜物,“你要去哪兒?外麵都是巡守的軍雌,如果沒有許可,你連一步都踏不出去!”
被問住的顧庭一愣,他幾乎有些惱這來自銀發雌蟲無緣由的凶戾,便也有些語氣不好道:“我知道!你以為我想去哪兒?”
坎貝爾一噎,他的餘光落在了懷中的一堆東西上,包帶子的拉鏈裡似乎塞滿了顏料,以及幾隻被主人保存極好的筆刷。銀發雌蟲不自然道:“這麼晚了,怎麼還出來畫畫?”
顧庭沒好氣道:“這麼晚,外麵的星星才能看得清。”
“……可以用聯絡器錄製以後回來看。”
顧庭抬眼望向坎貝爾,“確實可以,但我就是想寫生——我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
坎貝爾低低應了一聲,像是不經意道:“我幫你把東西拿過去吧。”
顧庭當然不會拒絕免費的勞動力,他點了點頭,“行,那就走吧。”
見小雄蟲終於沒有再那麼客氣地拒絕自己,坎貝爾心裡浮上短暫的愉悅,很快他又壓下了這抹情緒,有些試探性道:“那天晚上,抱歉。”
“哪天?”顧庭一頓,很快就反應過來對方在說什麼。
其實顧庭也就當時生氣,但當他被坎貝爾拉扯著陷入□□的湧動後,那些紛雜的思緒卻又忽而在混亂中變得清晰,這無疑令顧庭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這是一場交易,他想要找到地球,而坎貝爾需要一個能夠在其發情期提供幫助的雄蟲,他們之間本就沒有任何感情上的牽扯,有的也僅僅是利益交換,所以他完全沒有必要因為對方的急躁或是自己被忽略的心情而生氣。
先做後愛不是沒有道理,畢竟來源於身體深處的接觸,很難不衍生出一些彆的什麼。但是當顧庭想明白一切後,他便徹底收拾起來了自己的小情緒,把自己放在了一個更加適合的位置上,而他則把坎貝爾當成了“客戶”,日常生活中客客氣氣,以防自己產生一些不必要的煩惱,這樣等交易結束時,他也能夠輕鬆抽身。
顧庭道:“沒事,我不生氣,隻是後來沒有找到那幅畫。”
一想到那畫上的內容,顧庭就有些後悔——果然先前與坎貝爾之間有些和諧的相處模式影響到了他,於是在畫畫時不可避免地代入了一些無用的感情,以至於那幅畫令顧庭此刻隻想找到並徹底銷毀,最好是保證不留一絲痕跡。
不要被任何蟲發現它曾來到過這個世界才好。
坎貝爾麵無波瀾,“或許是被機器人打掃的時候清理掉了,需要我幫你找回來嗎?”
他想,如果小雄蟲真的很想要的話,他便把那幅畫從筆記本中偷偷拿回來還給對方。
“不了,既然丟了就算了。”顧庭不在意地聳了聳肩,“以後畫彆的就好。”
雖然保住了筆記本裡的畫,但坎貝爾心裡卻又不舒服了。他偏頭掃了一眼,就看到了小雄蟲黑黑的發頂,幾縷碎發胡亂地翹著,有時候就像它的主人一樣難以捉摸。
坎貝爾:“去哪兒寫生?”
“後麵的露台上。之前這裡的軍雌告訴我可以去那裡。”
“嗯。”
一路無言,一個是不在乎所以懶得說,一個是想說卻不知道說什麼,於是這樣的冷場持續到坎貝爾帶著顧庭去了星艦後側的大露台,幾乎在自動門打開的瞬間,黑發雄蟲便發出了無聲的喟歎——大片的星空完全暴露在他的眼前,或許是因為星艦本就高度不低,因此在這裡看到的星空和顧庭以在家裡看到的星空完全不一樣。
心裡立馬被愉悅占據的顧庭甚至都顧不得身側還有個“交易對象”,等他把東西都擺好了,才後知後覺道:“你今天需要‘交易’?”
坎貝爾手指一顫,搖了搖頭,“還好,我隻是看一看。”
“那我就先畫了?”
“嗯,畫吧。”
很快,熱衷於新愛好的小雄蟲專注於自己的事情,而被忽略的坎貝爾則關好了露台另一邊的門,創造出了一片隻有他們兩個的環境——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坎貝爾腳尖一踮,撐著手臂坐在了不遠處的高台上。
夜裡的風有些明顯,正好撩起他銀白色的發絲,像是在身後鋪了一道銀河。但銀河的主人卻絲毫不關注那些,他隻是安靜地看著黑發雄蟲的背影,同時也看著那雙手下的筆刷描繪出的星空夜景。
他沒想到自己會看那麼久,久到親眼見證一幅畫從最初落筆時的雛形到朦朧星夜下的完成。坎貝爾忽然質疑自己,他有這麼多的空閒時間為什麼寧願看雄蟲畫畫,也不想去辦公室裡處理明天的公務?
這一場寫生幾乎進行到了後半夜,顧庭因為這幾天沒有坎貝爾“打擾”而肆意妄為、養成了晝夜顛倒的作息,他臉上沒有絲毫困意,甚至還有點兒精神奕奕。
但已經工作了一整天的坎貝爾卻有些遭不住了,或許放在平常他還能繼續熬,但發情期的陰影影響著他,於是在剛剛進入後半夜不久,那股攢動著的火苗又冒了上來,一寸寸灼燒著他的筋骨。
但這一回坎貝爾沒有貿然行動,大抵是因為前幾日才得到了安撫,今天的發情症狀雖然強烈卻不至於影響他的判斷,於是直到眼睜睜看著黑發雄蟲放下了手裡的筆刷、將紙張顏料整理好後,坎貝爾才啞著嗓子忽然出聲,“你可以——幫我嗎?”
這是一個令顧庭意想不到的詢問,他一轉頭就看到了蛛腿張揚在身後銀發雌蟲,對方本就猩紅的眼瞳像是又被染了一層色,甚至有繚繞的紅色光暈溢了出來,流竄的蟲紋幾乎從坎貝爾的側頸蔓延到臉上。
顧庭蹙眉,“還是發情期?”
“嗯。”銀發雌蟲應了一聲,他緩慢地眨了眨眼,聲音沙啞地不像話:“現在,可以幫我嗎?”
“在這裡?可是……”
“我快忍不住了。”
“那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剛才你在畫畫。”
顧庭一頓,忽然想起了前幾天的事情。他無奈站了起來往坎貝爾的身邊走,“在這裡不會被發現嗎?”
“我……關好門了,不會有蟲來。”
“好吧。”顧庭妥協了,他看著坎貝爾艱難忍耐的樣子,又想到了對方一直等他結束才詢問的態度,一種無奈又好笑的情緒上湧,倒是將原本客裡客氣的生疏感衝散了幾分。
他一步一步、幾乎踩著坎貝爾的心跳走到了銀發雌蟲的麵前,“那隻能先借你的外套墊一下了,不然等等會弄濕……”
“嗯,墊吧。”
漫天星辰閃爍著,在無蟲光臨的角落裡卻偶爾飄出一兩道壓抑的聲調,聽不清是什麼,那夜裡來的風可以吹散一切,不管是聲音還是味道,相互纏繞著的森林與漿果早就成了風中的遊蕩者,忽遠忽近、忽濃忽淡。
直到新一天的太陽升起,露台上的畫架、顏料、筆刷還落在原地,那副充滿夢幻的星空繪圖被清晨的風吹起一截邊緣,凳子上卻空無一蟲,就連原先藏匿著朦朧光影的角落裡也乾乾淨淨,似乎從未有過到訪者的光臨。
不,還是有什麼痕跡將消逝在風中的。
——在深色的地麵上,似乎還留下了一滴即將風乾的水跡。
清晨巡守的軍雌打開了半掩著的門,他看向擺著畫架卻不見蟲影的露台,有些迷惑地撓了撓頭,“嗯?這些東西是什麼時候放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