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竟然還有一道橙色。
‘噠’一聲,磚頭自蘇葭手中脫落,從台階重重滾下去,她看起來很累。
耗儘精神的樣子。
宋晏容的輪椅朝蘇葭靠近,Omega沒說話,就那麼看著她。
蘇葭想的是,宋晏容比她想象的來得快,這感受堪稱奇異,尤其當她近距離看到宋晏容眸中那竟不掩飾的憂色。
像泡沫,像氣球,像任何一種能把人撐起來的,薄薄的球體。
有彈性的,規律的,擠壓她荒蕪一片的胸腔。
宋晏容的視線停在蘇葭的手臂,指骨用力曲起,她甚至不敢相信蘇葭經曆了什麼。
她吸口氣,問:“除了手,還有哪兒受傷沒?”
她從蘇葭臉頰往腳打量,剛穿來時這雙腿讓她無奈苦澀,現在,這雙腿讓她厭惡。
她很想把蘇葭拉起來,或者先把人抱到車上。
但她做不到。
這樣的無力無能,甚至讓她感到愧疚。
蘇葭卻開口問她:“你膝蓋怎麼了?”
久不說話的聲音帶著幾分啞意。
宋晏容垂眸,黑褲上兩道灰土的顏色很顯眼,剛才下車的地方不太平穩,輪椅驅得著急,不小心翻了。
她道:“沒事,你能站起來嗎?”
蘇葭看著她的膝蓋,默了兩秒,說:“能。”
“腿也有傷嗎?”
“不知道。”蘇葭睫毛顫顫巍巍,一陣風似也能將她推到:“宋晏容,我剛才有點害怕。”
蘇慧敏:“……”
她突然受驚般看去。
妖孽啊,妖孽啊,她想說剛才蘇葭簡直像地獄裡索命的女鬼,蘇葭把狗丟到她麵前時,她差點以為那塊磚頭還要砸她頭上來!
可是她現在又哪兒敢開口,恨不得這些祖宗趕緊離開這裡。
宋晏容:“我來遲了。”
“不,我知道你已經拚命來了。”蘇葭看著宋晏容的膝蓋說。
宋晏容的餘光掃到旁邊,眸中似風雪積壓。
“帶過來。”
已經清醒的小K上前,將人掄到宋晏容跟前,狠狠按低了蘇慧敏的背。
“宋三小姐,我……”
沒等蘇慧敏求饒,宋晏容狠狠給過去一巴掌,蘇慧敏被打歪在地上,又被小K提起來。
‘啪——’
再是一巴掌。
院子裡隻剩下巴掌清脆的聲音。
宋晏容連著抽了蘇慧敏六次,直到那張臉也如蘇葭的手臂一樣紅得滲血。
小K將蘇慧敏丟在那隻重傷的惡犬旁,遞了一張濕巾過去。
宋晏容沒再看地上的人,接過來,轉眸與蘇葭隻盯著她的目光撞上。
她看見蘇葭鬢角還有一絲汙漬,幫她抹去,再拿過蘇葭的手,幫她把手心的臟東西也簡單擦了下。
最後才隨意將濕巾在掌心一卷,草草清理。
“先去醫院。”
宋晏容臉色並不好看,但語氣卻在儘量克製,她抓著蘇葭沒受傷的那隻手,往門外。
出了門。
宋晏容看向車旁的小K,黑色短發與衣服上有些灰土:“嚴重嗎?”
小K一臉羞愧,搖頭:“隻是暈過去了,對不起小姐。”
“連我都被設計,又怪你做什麼?”
宋晏容手微微用力,察覺還抓著蘇葭時,反應過來將力道一卸,默了兩秒還是沒將蘇葭的手鬆開:“她不是喜歡狗嗎?多買幾條在院裡守著她。”宋晏容冷聲道:“周圍鄰居也打點一下,彆吵著人家。”
“是。”
“蘇慧敏的那些債主……”
“都通知過了。”
宋晏容點頭。
被人算計的感受,她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了。
她這人的特點不多,比較出名的一點就是有仇報仇。
蘇葭聽著宋晏容的安排,那些債主都是社會上的人,沒有誰是好相與的,蘇慧敏尚且吃不消其中一個,何況是所有債主見天過來。
每天除了麵對債主的收拾,還有被一群惡狠狠的狗圍著恐嚇。
蘇慧敏終於能體會體會她當時是何種心情。
隻是,她沒想過宋晏容會做這些,宋晏容替她收拾蘇慧敏的時候,她居然產生一個念頭——如果那時候,有宋晏容這樣一個人出現,該有多好。
當然現在……也不遲。
好人總是更心軟,更好說話,對她來說是好事。
蘇葭也不言語,思慮中盯著宋晏容的手看,那隻牽著她的手比她大一點點,長一點點,和那雙腿的溫度不同,宋晏容的手很溫暖。
似乎不隻是因為盛夏的緣故。
也可能是因為……她的臉上和身上,剛在水龍頭底下衝洗過的緣故。
-
上了車。
宋晏容吩咐人去最近的診所,市醫院太遠,她怕蘇葭吃不消。
空調關了,毯子搭在蘇葭身上。
這一幕,宋晏容想起見到蘇葭的那個晚上,蘇葭也是一身濕漉漉的坐在她身邊,身上披著毯子。
她從醫藥箱拿出碘伏,說:“手遞過來點。”
蘇葭乖覺把手遞過去。
“忍一下。”藥水沾上去,宋晏容問:“你在感覺一下,還有哪兒受傷沒?”
她皺著眉頭,因為蘇慧敏的無情,因為周媛的惡毒,因為周夫人和老太太的狠辣縱容。
她又問:“真沒彆的地方受傷?”
蘇葭說,好像是。
沒到診所,蘇葭就靠在車邊睡著了,但隻不過兩分鐘,她便似驚醒般,身子輕顫,一下睜開眼來。
宋晏容就在她身邊輕聲安撫:“沒事,睡吧。”
蘇葭沒回頭去看,隱約看著玻璃窗的影子,好像正朝她的方向看來。
她又閉上眼,隻是再也沒有睡著。
她聽著汽車外的聲音,輪子碾壓在地麵,行人說話,汽車鳴笛,蟬鳴蟲叫。
就像那晚跟著宋晏容離開時一樣,要去一個從未去過的地方。
但她不再像那晚一樣,充滿不安了。
到診所打了疫苗,蘇葭被狗咬傷的手臂,需要縫兩針。
蘇葭說:“兩針就不用打麻藥了。”
宋晏容皺眉:“會疼。”
蘇葭卻很堅持。
她要自己記住今日的疼痛。
宋晏容看著那針,刺進女生本來白皙光潔的皮膚。
眼瞧蘇葭的冷汗從額間墜下來,宋晏容的掌心搭在蘇葭肩上。
灼熱的潮濕的溫度像覆蓋冰層熱水,起初麻木,而後恢複知覺,最後熱感蔓延,蘇葭連疼痛也好像快忘了。
她深深吸氣,消毒水混著alpha的味道,如隔靴搔癢一樣,不夠令她滿意。
…
臨走時,醫生特意叮囑,疫苗需要連續注射五針。
宋晏容見蘇葭實在有些累,這時候趕回去既是高峰期,在路上耽擱不少時間。簡單商量下,決定今晚就在鎮上找一間酒店住下,不再折騰。
小鎮並不算繁華。
所謂的酒店不過比旅館好聽一些,在一棟八層的小樓裡,樓的外牆處處都是陳舊的痕跡。
大廳和前台雖是裝修過,但也能看出是舊物新翻。
酒店隻剩下三間一米五的大床。
兩間無窗在二樓,一間帶窗的在五樓,相隔有些遠,宋晏容還是要下了。
她和蘇葭,加保鏢司機勉強也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