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初的西雅圖,剛下過雨,氣候濕潤。
南城到西雅圖塔科馬機場的航班晚了點,落地下午五點多,正趕上西雅圖落日的時間,隻是今天沒有太陽。
黑色汽車開進市區,從林立的高樓到清淨街區,最後停在離前方獨棟彆墅不遠的路邊。
宋律在車內點了根煙。她早把煙戒了,上次在宋家和宋琪見完那麵,又重新拾起,這東西很奇怪,斷了那麼多年,接受卻隻需要一瞬間。
一支煙抽完,用消毒濕巾擦了手,重新上了護手霜。
而後目光看向漆色的鐵欄門,又是數秒的沉寂後,下車換上高跟鞋。
按下門鈴。
不多時,一道穿著黑色高領和同色寬鬆家居褲的女人出現在視線中,女人看到她,身體便驟然頓在原地。
宋琪呼吸有一瞬間的停滯,她以為上次南城一彆,就是她和宋律最後一次見麵。像做夢一樣,充滿荒誕的色彩。
也許生病的原因,宋琪的精神不太好,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隻有眼眶泛著微弱的紅腫,眼底烏青明顯,宋律站在門口就那麼盯著宋琪,沒有作聲,也並不催促。
宋琪緩過神來,她走近,勉強保持著鎮定,隻是在此刻‘英君梅是親生母親’的這種崩潰心境下,見到宋律的臉,內心的委屈和疼痛像被生長因子侵入,無止儘彌漫出來,雙眸的濕潤根本無法控製。
“進,進來吧。”她聲色有顫音:“你怎麼來了?”
話音落下,陌生女人的聲音從屋內傳來:“琪琪,是誰啊?”
玄關門口接著出現一個戴眼鏡的清秀女人。
宋律手指在大衣裡用著力,目光從女人收回,再看向宋琪,語氣平淡:“宋晏容讓我來的。”
宋琪被那眼神刺得心梗,她不知如何解釋,這個場合她也很難說清,隻能像是完成當下任務一般,介紹起來——
“這是邱昭。”
說完,看向宋律,道:“這是……宋律。”
在宋琪眼裡,她們二人從來沒有見過對方,自從她結婚後,宋律就再也沒有進入過她的世界,也就彆說和她結婚的人。
可是她並不知道,宋律不僅認得,也見過。
這個人,就是當年和宋琪結婚的人,現在也可以說是宋琪的前妻。
在那個盛大的婚禮上,她站在眾多賓客裡,親眼見過。
她也聽到宋琪親口應過那句‘你是否願意嫁給身邊的這個人,無論貧窮還是富裕、疾病或者健康,始終陪伴在他身邊,對他不離不棄?’。
無人知曉,那聲‘我願意’,是她無數個日夜的心魔。
宋律臉色僵冷,雨停了,卻又好像沒有停,風一吹,她還是能感覺到雨水落在身上的刺骨涼意。
“哦,原來是二侄女啊,快進來快進來。”
邱昭上前招呼:“有親人來就好了,琪琪這兩天心情差,你可得好好開導開導她……”
宋琪站在一旁,有些不敢看宋律的神色,她心慌道:“先進去吧。”
宋律跟著二人進了門,原木色的裝修,並不是很寬敞的彆墅,但很有生活的氛圍。
邱昭問:“阿律想喝什麼?咖啡還是茶?”
宋律聞言:“叫我宋律就好。”
邱昭一頓,尷尬道:“這樣叫多不親近,我肯定跟著你姑姑喊,要不給你泡個咖啡吧,家裡的咖啡是你姑姑親自挑選的咖啡豆……”
“你沒離婚?”宋律突然打斷這話頭。
邱昭稍稍回頭,卻見宋律的目光筆直落在宋琪臉上,這話是問宋琪。
宋琪對上那雙銳利的眸子,心底發緊,回答說:“離了。”
聽到這對話,又見宋律並沒有搭理她的意思,邱昭心裡不是滋味:“離婚是因為英君梅看我落魄了,所以逼著我離的,現在……妻妻小打小鬨隻要感情還在,就還能再和好嘛。”
“你彆胡說了!”宋琪看了眼邱昭:“彆再說了。”
宋琪表情難看,邱昭訕訕退步:“好好好,我去煮咖啡,那你們先聊。”
等人進了廚房。
宋琪抿唇,對依舊站著不動的宋律低聲解釋道:“她公司剛剛破產,追債的人到處找她,她在這裡過渡兩天。”
這是她找的房子,除了告訴過宋晏容,還沒有人知道。
宋律沉聲道:“這種話你也信?”
宋琪當然是不全信的,她已經在進行資產清算,打算給邱昭提供一部分資金,以後路歸路橋歸橋。
“宋家到底欠她一些……就這兩天。”宋琪默了默,輕聲道:“她住的客房。”
宋律看她一眼,暫時沉默。
鼻息間的□□子越發濃鬱,她說:“看來宋晏容說的也不對,也不是沒人照顧你。”
宋琪卻覺得這咖啡的香隻剩下苦。
宋律質問:“為什麼不反駁?”
宋琪反問道:“有用嗎?”
宋律一時不知該說什麼,隻是心底像被這雨水泡過,脹得難受,見到宋琪更是如此,可這酸脹的苦澀,比起多年來的疼痛,又實在算不得什麼。
二人沉默下來。
這時邱昭端著咖啡走來,她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掃了掃,表情微動,臉上露出笑意:“阿律啊,聽說你特彆忙,你中午不會吃個飯就走了吧?要不晚上也在這裡吃頓便飯?我去附近多買點菜。”
雖是邀請,實則卻端著主人翁的架子,稍有些情商的人都能聽出這話裡有趕人的意味。
宋律淡淡撇過去,眼神不比這冬日的溫度暖多少,道:“我今晚不走。”
驚訝的不止是邱昭,宋琪更是。
宋律今晚……要住這兒?
宋琪微微張了張嘴,聽見宋律輕描淡寫對邱昭說:“我不吃辣椒,謝謝。”
邱昭:“……”
這倒是真不客氣,把她當成跑腿了是麼?
話說出去,邱昭也隻
能開車出去,偌大的客廳裡就隻剩下宋律和宋琪。
沉寂席卷在二人之間,像一場安靜的沙塵暴。
咖啡快要冷卻,宋律平靜問:“我睡哪兒?”
宋琪這時候才知道宋律是真的要留下來,她望過去,眼底是震驚啞然,疑惑不解,還有乾枯許久的驚喜。
她不知道宋律為什麼突然會來,又為什麼願意改變了態度。
可她的情緒奇怪的得到了一種治愈……固然還是疼的,但至少心在見到宋律那一刻是滿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