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時限生》第二期名單公布的那天,溫以遙正在搬家。
從爍都回來以後的這段時間,溫以遙已經成功地轉變了自己的想法——從隻是留在娛樂圈隨便玩玩,到我已經一夜爆紅,不能浪了。
他現在的日常生活沒有以前那麼方便,就連戴著口罩墨鏡,都會被人發現。
因為他全身上下,已經被大家熟悉。
身高體重三圍頭圍,連臂長腿長,這些數據都已經成為公開的信息。
現在大街上,身材形似溫以遙的男生,回頭率都會比普通人高很多,更彆提溫以遙本人。
有了在裡亞瑟斯被圍堵的經驗,再加上回來這段時間了解了一下自己一夜暴增的熱度,溫以遙老老實實地做了個安全的決定:搬去管理嚴格私密性更高的住所。
好些人都積極地想要幫忙。
駱曉叨和她的新男朋友不知道從哪兒弄來輛小卡,倆人擼著袖子找上門,要給溫以遙搬沙發和床這種大件兒。
“這些都是房東配的,不用搬。”溫以遙謝絕了他們的好意。
他繼續整理著衣櫥,書櫃,房門又被敲響。
劉其行帶著已經從助手升級成正式律師的楊小綿來了。
溫以遙望著他們:“也來幫我搬家?”
劉其行搖搖頭:“聽說你一個人搬得很堅強,似乎不需要誰搭手。但不知道你的新家有沒有準備好家具?小綿接了個企業合作,對方集團名下剛好有個家具城,我們問問你有什麼需要,待會兒去談事情的時候順便幫你看看?”
楊小綿補充:“都是好品牌,經常打廣告的那個家具城。我去幫你看,能拿優惠價。”
溫以遙“啊”了一聲,說:“這樣不好吧?”
其實心裡蠢蠢欲動。
溫以遙對這種生活化的東西,都不太拿手。
“怎麼不好?這又不是受賄,是企業顧問本來就可以享有的權利。”小綿抬著下巴,很驕傲地說,“就像我能拿到《殺海》全息版內測號一樣。”
要搬去的地方不是全新的精裝房,前任住客雖然已經搬走半年,但裡麵的東西畢竟還是人家用過的。貼身家具溫以遙都是要換的。
尤其是他看房的時候,發現衣帽間的色彩非常紮眼。
前任住客估計是個哪裡的在逃公主,少女心爆棚,玻璃櫥櫃上鑲水鑽也就罷了,衣櫃也是全係列的亮晶晶粉嫩嫩。
“我是知道你不在乎那些優惠啦,主要是你現在的知名度……你懂吧?”小綿衝他挑挑眉,和劉其行一起笑了笑,然後接著說,
“網購的話也怕尺寸方麵不合適,而且有些奢侈品牌定製係列,在官網搶不到,隻有那個家具城有限量的單品,這種事兒我們能代勞,何必你親自跑呢。你也不想像上周一樣,出去買個肉夾饃被追了三條街吧?”
“……有出息了啊小綿同學,你確實說服了我。”
聽到她的說法,溫以遙哭笑不得,不再客氣,說,“那麻煩你和其行哥幫瞧瞧鹿卡和戴斯這兩個品牌,床,沙發,衣櫃之類的,都行。”
“好!”小綿很開心自己可以幫上忙,她摸出電子記事本,唰唰記下溫以遙要的東西,然後問:“要多大?”
溫以遙愣了愣:“都行吧。”
“如果能有一個意向的尺寸最好了,鹿卡的東西在國內經常斷貨,一配貨就得等好久。而且定製的話需要提前預約,今天要是看到合適的我可以先幫你留下。”
溫以遙想了想,最終也不知道要多大。
新住址雖然是個豪華住宅區,但溫以遙不喜歡空空蕩蕩的感覺,就特地挑了不算大的戶型。
劉其行提議說:“你的新家應該什麼都不缺,主要是把臥室裡常用的家具升級,那就按一個人的尺寸定吧。”
小綿點點頭,說:“床還是要大的,睡著舒服。但鹿卡他們家的單人浴缸貌似隻有一款,其他的都是定製的大浴池,這種就沒必要選了呢。”
她手上記錄的速度很快,一邊說著,一邊就已經規劃好了待會兒要幫溫以遙看什麼。
結果一直沒發話的溫以遙突然抬了手,說了句:“看看定製的吧。”
“我聽叨叨說你選的房子隻有一百多平,浴室夠放嗎?”小綿真心實意地為溫以遙著想。
鹿卡一個定製的浴缸堪比小泳池,如果浴室不夠寬綽,根本就買辦法做。
但溫以遙麵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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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搬走的東西,甚至沒有裝滿兩個箱子。
溫以遙坐在沙發上,環顧客廳。好像他搬或不搬,這裡都沒什麼變化。
溫以遙潛意識就知道自己遲早有一天會離開,所以留下的痕跡少得可憐。他在這裡住了些日子,但從沒有把這裡當家。
眼前的兩個箱子裡所裝的,看上去就是他的一切。
實際上,扔掉箱子,對他也沒有影響。
房門在日落時被第三次敲響。
但溫以遙沒有去開門。
幾聲後,鑰匙擰動,哢噠一聲,外麵的人推開門進來。
“我遲到了,抱歉。”
陸儘洲給他帶了杯隻要珍珠的珍珠奶茶。
他遞過來,溫以遙手一碰到哆嗦了一下。是冰的。
雖然溫以遙沒說,但陸儘洲猜到他不想要冰的,就收回了手,說:“待會兒再給你買一杯。”
溫以遙探過身子,把東西兀自接了過來。
吸管一戳,清脆的一聲後,他吸溜起來。
陸儘洲坐過去,遵照最近這段時間以來的習慣,見了麵先親親溫以遙的額頭,如果溫以遙沒躲,那麼今天他們可以有更多的親密接觸。
躲了,那麼今天適可而止。
兩個人用一種默契的方式保持著最後的距離。
今天,溫以遙躲了。
他嘬著奶茶,因為太冰,腦門心被凍得疼,蹙起了眉。
陸儘洲的態度總是端正,不論是非一定先認錯:“來得急,買錯了。”
他說得很簡短,好像一路上就是這麼平淡地過來。
在下班高峰期被人追尾,處理事故時被對方糾纏,買奶茶遭到粉絲圍攻,滾燙的那杯灑了滿身。
這些都不提,最後隻有一句:“下次我注意。”
其實陸儘洲從沒在溫以遙這兒有過“不注意”的時候。
第一次給溫以遙買奶茶他就很周全。
溫以遙嘴上說要喝熱的,最後又忍不住喝一口陸儘洲手裡加了冰的。於是陸儘洲這次就兩杯都買了。
溫以遙不會輕易地撒嬌,都是陸儘洲自己察覺到,然後慣著他。
結果今天失了手。
誰知道排隊的人裡會有人把他認出來?陸儘洲覺得自己做的不夠好。
然而溫以遙卻已經感到了一點點的負罪感。
他特彆受不了陸儘洲這麼苛求自己,儘善儘美。
這讓溫以遙覺得自己好像是個渣男,把人家陸儘洲當個備胎——但他絕對沒有想辜負陸儘洲的意思,他隻是需要一點時間。
陸儘洲越好,溫以遙就越不安。
當個傻子最快樂,偏偏他不傻。
陸儘洲身上的水漬,話裡的苦衷,額角的汗,目光中的隱憂。溫以遙全部能看見,負罪感更重。
他要和陸儘洲這麼糾纏不清,那麼就得給人家一個交代,不然算什麼呢?
從裡亞瑟斯回來以後,這種為難的感覺更深了。
現在看到陸儘洲不分對錯地跟他討饒,溫以遙撇撇嘴,鼻子有點堵。
他放下奶茶,總覺得不能心安理得地被陸儘洲關愛,特彆想說“要不乾脆我們確定關係吧”。
結果開口說了句:“我餓了。”
溫以遙現在住的這個地方,雖然哪兒哪兒都不太好,但窗戶朝向日落的方向。夕陽一沉下,整個窗外都是一片火紅。
天光落在陸儘洲肩頭,溫以遙心臟悄悄一滯。
陸儘洲本來想先把東西搬過去,再做晚飯,但溫以遙難得主動提了需求,他就沒有拒絕:“想吃什麼?”
他的眼睛像一種不明顯的深色琥珀,一般情況下看起來幽黑的瞳仁,在光照下會呈現出透明的清澈。
說話間,溫以遙突然湊了過去,指尖抬起來,嚇唬一般要戳陸儘洲的眼皮。
陸儘洲動也沒動,眉梢都沒抬一下,笑說:“怎麼了。”
溫以遙知道陸儘洲沒有做錯任何事,也知道陸儘洲唯一讓他不滿的地方,就是好得太過完美,不太真實。
但他克製不住那種賭氣的心裡,使壞地戳了戳陸儘洲的眉頭,說:“眼睛真好看,給我吧。”
這麼好看的一雙眼,對視的時候總讓人意亂情迷。
留著乾嘛?
摘了。
誰知道陸儘洲還真的陪他玩這種幼稚的過家家,故意貼近他,睜著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睛,無所畏懼:“好,想要就給你。”
及時行樂吧,想那麼多做什麼?那一瞬間,溫以遙豁然開朗。
他準備回應陸儘洲的這份溫柔。
結果唇還沒吻上,房門又一次被敲響。
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陸儘洲的第一反應是:“我去開門。”
溫以遙的第一反應是:“你躲起來!”
“……”陸儘洲剛站起身,似乎為這句話怔了怔,隨後失笑,說,“好,躲哪裡?”
“浴室、不,安全起見,臥室吧。”
溫以遙壓著嗓子說話,把陸儘洲往臥室推,等到門好好關上,他才轉身。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陸儘洲關上門的某一瞬間,冷下了臉。
總是完美體貼的表情,猝然交替成了一片森寒。側過身的片刻,留下一股讓人頭皮發麻的陰鷙冷戾。
看錯了吧。
陸儘洲是溫以遙這輩子見過,最溫柔最講理最紳士風度的男人。
他的表情從來都被精準塑造成斯文優雅的樣子,總是笑著,對溫以遙的一切都點頭說“好”。
除非是在熒幕上演壞人,在溫以遙麵前還從沒有露出過那種眼神。
溫以遙搖搖頭,把這種錯覺歸結於反派們給他的印象太強烈,他又在亂認人。
走到玄關開門,“砰”的一聲,巨大的禮花炮在溫以遙麵前炸開。
秋仔和張顯赫大喊:“喜到門前!搬家快樂!”
溫以遙臉上,肩上,腳下都被炸了一片彩紙。
他扯著嘴角,陽光燦爛地笑起來,說:“謝謝。”
然後也不邀請三人進屋,徑直轉身走到廚房,拿出垃圾桶,遞給秋仔和張顯赫:“收拾乾淨。”
秋仔:“冷酷。”
張顯赫:“無情。”
“活該。”
傅稻盛往門裡走了一步,站在溫以遙身邊,轉身指責二人,“人家都整理好準備搬家了,你們非得弄一堆垃圾。自己撿乾淨。”
兩個大男人嚶嚶嚶地開始蹲地上收拾殘局。
溫以遙麵上淡定,其實看到傅稻盛走進來的那一刻,腳趾都摳緊了。
他和陸儘洲的CP雖然傳得滿天飛,但一切都是意外,他們不是那種明目張膽戀愛的關係,而且隨時可能會結束。
沒到公之於眾的地步。
溫以遙抱著“不能讓陸儘洲的星途被毀”的想法,悄無聲息地攔在玄關,一直沒有將三個人請進去的意思:“你們怎麼來了,公司有什麼事?”
“團建啊溫老板!上次說過你就忘了,這都多久啦,你不開口,我們隻能上門討債了。”秋仔一邊彎著腰撿垃圾,一邊控訴道,“你火遍大江南北了,就再也不來公司,小綿升職以後也不管我們,嗚嗚嗚,我們三個大老爺們兒好可憐。”
溫以遙對他浮誇的表演不為所動,說:“全息的事不搞了?我看你閒得慌。”
“也得勞逸結合。”傅稻盛站在中立的角度,“聯合傳媒那邊在牽線搭橋,想讓《無時限生》這個節目和我們遊戲進行一次聯動,這事兒已經提了幾次。”
溫以遙聽見是工作上的事,還是上了心,想了想,終究將三個人請進了門。坐在沙發上,秋仔和張顯赫開心極了。
他們倆現在對溫以遙,除了同伴之間的友誼,還有那麼點崇拜——外人隻知道溫以遙助人為樂,是個好人。
但他們知道,溫以遙除了是個好人,還是個能人。有錢有義的人誰不喜歡。
“你東西多嗎?我們待會兒幫你搬!”倆人自告奮勇。
但溫以遙婉拒了,隻問傅稻盛:“聯動的事你怎麼想?”
“我覺得好。可以趁勢做一次宣傳。”傅稻盛簡明扼要地說了一下這個計劃。
張顯赫悄悄補充道:“我們代言人的事還沒有定下來,想借著聯動的機會,接觸一下陸儘洲那邊。”
溫以遙頓了頓:“陸儘洲?”
代言人的事已經擱置太久,有些明星形象可以,但熱度不夠。《殺海》裡麵有很多人氣角色,之前選出來當門麵的一個形象被餘子秦Cospy了一下之後,大家都覺得缺失了一些神秘感,所以最近挑選了新的角色。
他們覺得整個娛樂圈,能夠真正打破次元壁撐起遊戲形象的人,隻有陸儘洲。
“你也覺得離譜吧?陸儘洲從六年前起就沒有接過任何代言,一線奢侈品找他他都不帶搭理。遊戲這種東西,他估計也不怎麼碰。就很難。”
張顯赫說著,眉飛色舞問了句,“但是呢,我們是想,你上次跟他在節目裡好像相處得挺好,你覺得他這人能接觸嗎?有可能來嗎?”
傅稻盛沉吟片刻,補充了一句:“全息上線前一定要定代言人,因為宣傳視頻很重要,它將是我們打向下一階段的第一炮。代言的第一方案本來是讓你來,可你拒絕了,我們就隻能想其他人。”
溫以遙失笑:“傅哥,你飄了?陸儘洲竟然是你的第二選擇?”
他不想代言遊戲,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在娛樂圈不穩定,隨時隨地可能撂挑子不乾。
《殺海》這個遊戲很重要,溫以遙如果代言了,以後都得對外維持一份代言人的形象,想想覺得挺麻煩的。
萬一他哪天塌房,遊戲也會受到牽連。
這麼一對比,陸儘洲確實好,除了他本身的知名度和地位,溫以遙還覺得他很安全——跟他私下接觸得多,溫以遙感覺陸儘洲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塌房。
當代言確實很合適。
“沒辦法啊,陸儘洲千好萬好,但他離我們太遠。把握不住。”張顯赫惋惜地說,“聯合傳媒的負責人甚至直接跟我們說,彆把陸儘洲當候選,百分之九十九不可能。”
溫以遙本來著急跟他們聊完就把人趕走,結果聽到這話,順嘴說了句:“敢情還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呢。”
“是,這百分之一是我們推演的。”
傅稻盛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架,意味深長地分析,“網上說你和陸儘洲領證結婚了,萬一這是真的,那他就能來給我們代言。”
溫以遙麵無表情地抬起手,指著門口的方向,說:“時間不早了,你們滾吧。”
“哈哈哈哈彆生氣嘛!”秋仔笑得抱著肚子打滾,“我們當然知道你是單身,意思就是說,無限第二期節目的時候,你能不能旁敲側擊問一問陸儘洲。你知道現在全世界多少人關注咱們遊戲嗎,要是陸儘洲不能代言,我真想不出第二個撐得住場麵的人。”
張顯赫猛點頭:“你不是後天就去錄節目嗎?到時候就稍微提一嘴,看看他的意向。這應該比找他的團隊來得快。反正我們錢是不缺的,他隻要肯來,條件都能談。”
傅稻盛默默補充:“你開口,希望很大。”
“傅稻盛。”溫以遙喊他。
“請講。”
“你是不是背著我關注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傅稻盛沉默地垂著頭,眼鏡反出智慧的光,說:“就稍微,看了一下,61的超話。”
三個人在兩分鐘內被驅逐了出去。
-
溫以遙站在臥室門口,做了個深呼吸,這才敲門。
意外的是,陸儘洲卻沒有反應。
他開了門,走進去才發現,陸儘洲竟然趴在他的書桌上睡著了。
溫以遙很驚奇,因為陸儘洲看起來不像是一個隨時隨地倒頭就能睡的人。
他走過去,放低聲音喊了句:“陸儘洲。”
半夢半醒間,陸儘洲回他:“嗯?”
“很困嗎,要不要去床上睡會兒?”溫以遙說著話,抬手撫上了陸儘洲的眉心。
真的很奇怪。
這個男人醒著的時候,總是不出差錯,少有的幾次情緒變動,都會很快收斂。但他睡著的時候,眉頭卻蹙得很深,好像被什麼糾纏。
溫以遙撫平他的眉心,又說了句:“如果你太累,我們就再留一晚,明天再走……”
“你又要走了?”
陸儘洲睜眼的那一刹那,雙目通紅,血絲滿布。
他在完全清醒以前,先下意識抱住了溫以遙,抱得死死的,唯恐鬆手,這人就消失不見。
溫以遙被他的大動乾戈嚇了一跳,嘗試掙了掙:“乾什麼啊,輕點,陸儘洲你鬆開!”
他一直知道陸儘洲力氣大,在床上體現得很全麵。但陸儘洲都儘量會把握分寸,不會讓他痛得難受。
這個擁抱卻大為不同。
陸儘洲一點沒有克製收斂,把溫以遙骨頭勒得疼。
“你不肯為我留下來。”陸儘洲不知道在和誰說話,“一次也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