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以遙擼起袖子那一刻,他就沒想過這事兒能善了。
不管是他小題大做,還是情緒失守,但溫以遙不否認他從看到段克危的第一眼起,就感到一股莫名不爽。
具體說對方做了什麼,好像也指不出來。
溫以遙勸說自己克製偏見,也許段克危隻是在扮演一個討人厭的角色呢?
但聽到段克危說的話以後,他忽然意識到為什麼對方讓他這麼不舒服:不是因為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不是對方刺探抑或嘲弄的眼神。
是因為段克危一直在有意無意針對陸儘洲。
溫以遙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生氣,他明明已經可以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保持穩定的情緒。
除了被人造謠編黑料會讓他情緒有所起伏,平日裡被人噴廢物花瓶,團內拖後腿,無效出道,他都沒這麼動過火。
為此,溫以遙花了點時間來給自己找理由——
他過去能保持冷靜,因為他了解自己並不是個完人,從娛樂圈偶像業務能力排序的公正角度出發,他的確是個花瓶。所以麵對那些質疑,溫以遙可以理智對待。
但現在他生氣,是因為他知道陸儘洲是很好的一個人,段克危沒有資格說他。
犯罪傾向?反社會人格?
如果段克危這話指的是溫以遙,說不定溫以遙還得給他鼓掌:對,是,我沒準兒真有那麼點反社會。畢竟我以前穿書的時候還當過警局叛徒呢。
可陸儘洲乾什麼了?
一個餓了做飯冷了添衣,事無巨細溫柔體貼,給他買奶茶都得冷熱雙全,睡了覺醒來第一件事是先給他揉揉腰的男人,陸儘洲拿什麼犯罪?
站在世界中心呼籲大家原地自戕嗎?
溫以遙一邊這樣諷刺地想著,一邊以極快的速度從原地閃現至段克危麵前,手猛地揪起段克危的衣領,說:“你就隻看出他,那我像不像殺人犯?”
“你?”段克危被他拽著脖領子,卻一點都不著急,還樂嗬嗬地說,“你不會。”
“那你猜錯了,我現在就殺了你。”
說著,溫以遙就要去摳他脖子上的“生命核心”。
段克危笑得喉頭直震,他也沒阻止溫以遙,隻說:“這個傳感芯片用指甲可弄不開,要不你找陸儘洲借點東西?他剛才可是打算殺了我,手上還握著刀呢。”
“你覺得我會信你嗎?”溫以遙翻了個白眼,見真的摳不掉,就放棄,
段克危笑得尋釁滋事,又說:“你當然信,你已經在動搖了。”
“少說兩句你還能活久一點。”
那一刻,溫以遙甚至想,乾脆不用顧及直播了,揍他一頓,先解了氣再說。
這麼想著,他起手握拳,朝著段克危的臉就要揮下——
可腰上忽然伸來一隻手,將他整個身子抱起來。
“陸儘洲?”
隨著雙腳的騰空,溫以遙鉗製段克危的手力道一鬆,下意識抓住陸儘洲扣著他的那隻手臂,似乎很不理解為什麼陸儘洲要阻止他。
陸儘洲一手摟過他的腰,一手忽然取掉了自己的收音設備。
就在這一瞬,整個直播畫麵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但溫以遙仍聽見陸儘洲說話。
“幺幺,”是如往常一樣低沉又溫和的聲音,問他:
“你信了嗎?”
【不是吧不是吧,今天直播怎麼一直在出問題?】
【節目組,我現在有理由懷疑你們把技術資金全部用來請陸儘洲了,不然怎麼會一會兒收音出問題一會兒畫麵黑屏!】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剛才是……抱上了吧?】
【無時限生我命令你三秒鐘內把畫麵切回來,啊啊啊,這種世紀擁抱怎麼能斷!】
導演組並不比觀眾們知道得多。
他們的技術沒有問題,場景抓取也沒問題。問題出在,玩家傳感器定位上。
統籌在短暫的驚訝以後,冷靜地安排:“切換主攝像,畫麵重新定位。先進入下一個遊戲進程。”
陸儘洲是所有玩家裡的絕對一番,所以在進入遊戲後,一旦直播畫麵裡出現了兩個以上的玩家,主畫麵一直是定在他身上的。
現在黑屏隻有一個可能。
在那個瞬間,陸儘洲不僅摘了收音設備,還取掉了傳感定位,因此影響了整個[實驗室]鏡頭的抓取數據。
這邊的直播畫麵突然黑屏。
導演組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決定:“下個階段……把陸儘洲的鏡頭抓取關閉。”
*
畫麵再出現的時候,鏡頭已經切換到了明亮的教室中。
陸儘洲和段克危不見了,而本該在實驗室的溫以遙竟然坐回了他的座位。
觀眾全部傻眼——
【發生了什麼?】
【有什麼是我這個尊貴的CP粉不能看的?馬上把消失的時長給我補回來!】
前悄本來和大E站在教室門口,眺望走廊儘頭,一邊聽著裴戚和蕭未晚那間教室傳來可怕的尖叫,一邊擔憂著實驗室。
結果一回頭,溫以遙出現在了教室裡。
前悄嚇了一跳,趕緊跑到溫以遙跟前,滿是驚奇地問他:
“遙遙,剛才你跑去實驗室發生了什麼?耳麥裡剛才說有兩名玩家因為傳感器出現故障,暫停遊戲進程,再次進入時間待定……”
她邊說,邊壓著嗓門兒,道:“彈幕在說嘉賓內部不和,還說什麼要打起來了,怎麼回事啊?”
溫以遙正在暗自調整呼吸,手掩著麵。聽到前悄的話,他愣了一下:“你怎麼能看見彈幕?”
“看不見啊。”前悄眨巴眨巴眼,道,“但是關係戶嘛,有那麼一丟丟的小特權啦。耳麥有人跟我同步彈幕情況,有情況第一時間告訴我。”
溫以遙本來還沉浸在剛才發生的狀況裡,這一聽,忽然坐直了身子。
他也不懂全息場景裡的攝像,問前悄:“鏡頭在哪兒來著?”
“這我就不知道了。”前悄陪著他找鏡頭,心裡又好奇:“陸儘洲去哪兒了啊?他怎麼和段克危一塊兒失聯,是不是他——”
“沒有。”溫以遙揉揉鼻子,胡亂找了個方向,仿佛對著觀眾在解釋,
“沒有打架,沒有不和。剛才我們在走劇本而已,嗯……在座,所有人都是好朋友,我們隻是在扮演自己的角色,傳感器出問題也隻是意外。”
【說段克危沒有貼臉我是真不信,說溫以遙剛才沒有打算揍人我也不信,說傳感器隻是意外……嗬嗬嗬。】
【有沒有一種可能,等會兒再出現的時候,段克危就消失了——這是可以說的嗎,就,得罪某人必被封殺。】
【就我一個人很在乎前悄這個關係戶嗎!她上節目就是為了追星,根本不打算好好玩遊戲,居然還帶耳麥的場外指導,服了!】
【……呃,上一條彈幕的號被封了,前後有沒有一秒鐘啊?】
節目組有苦難言。
聯合傳媒的全息技術不可能出現低級錯誤,但陸儘洲又是個得罪不起的人物。
所以這種情況下,他們隻能默默背鍋,在微博上表示在玩家佩戴設備的時候沒有檢查仔細,因為動作幅度過大而導致定位鬆脫。
這種解釋,按理說漏洞百出。真要扒,很快就能找出破綻。
但沒有人去追究這個問題。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另一件事吸引走。
【W11,解釋就解釋,你耳朵紅什麼?】
【我不在乎傳感器是不是鬆了,我就是想問問剛才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麼?】
【本課代表來了,事情就是:陸儘洲摟了溫以遙的腰,陸儘洲製止暴走的溫以遙,陸儘洲和溫以遙當著段克危的麵貼貼。結論:陸儘洲和溫以遙下了節目就結婚。】
【好耶!隨份子。】
溫以遙並不知道彈幕多麼熱烈地在腦補著曖昧甜蜜的事。
除了他之外,在座也沒有人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
現在回想起來,溫以遙仍然覺得,段克危刻薄的笑回蕩在耳邊,刺耳的悶——
“你真的了解陸儘洲嗎?不,你們看到的,是他演給所有人的一出戲。他的一切都是假,你沒有感覺嗎?”
他真的會沒有感覺嗎?
當然不。
溫以遙就是太動搖了。
打從一開始,他就覺得眼前的陸儘洲,完美得那麼不真實。
倘若這三個人裡有一個真的心理變態,溫以遙真想承認是他自己——他明明知道反派都是大壞人,但他多希望陸儘洲就是那些大壞人。
“你信了嗎?”
陸儘洲這樣問他的時候,溫以遙猶豫了。
他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陸儘洲實話。
——是的,我懷疑你在演我。
但沒有證據。
而且也不是一個談心的好時機。
他必須要製止自己去幻想。
溫以遙隻說:“怎麼會,我又不笨。”
他覺得自己的回答非常安全,沒有漏洞。
卻不知道自己的遲疑,早就被陸儘洲看穿。
不正麵回答,那就是信了一點。
陸儘洲很會讀溫以遙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