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翠將他抱回了茅屋,又折返回大槐樹下。
眾人已經掣著火把,集結整頓好了。
一大早就有把風的去城裡打探消息,說是會有一走穴的浙江的商人經過。
剛剛把風的回報,稱那浙商一路上雇了些打手護著,正往這兒來,估摸著腳程,兩刻鐘之後也該是到了。
惜翠一直都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從沒參與過這種搶劫犯罪團夥,跟著他們一同出發的時候,心裡有些惴惴不安。
趁著夜色掩護,他們就埋伏在山道兩邊。
晚上草叢中蚊子多,她現在這身體汗味兒重,特彆招蚊子,光拍蚊子就奪去了她不少注意力,等聽到耳旁喝囉聲起,魯金川已經打頭一躍而出。
惜翠忍住癢意不去撓,緊躡其後。
戰鬥結束得非常快,幾乎就在眨眼間,商人就已經戰戰兢兢地跪倒,嚇得麵如土色。
“就這些?”魯深臉上還帶著些微微的笑意。
隻是在火光的映照下,他臉上的笑就如同一頭猛虎亮出了自己的獠牙。
中年商人抖得如篩糠,牙齒直打顫,“就……就這些。”
魯深也不同他囉嗦,輕輕拍了拍肩上的猴子,“去。”
猴子聞聲一躍而出,跳到了商人的身上,亂撓亂嗅,不到片刻,就將他這襪子裡藏的票子給扯了出來。
“你知道我這人最討厭什麼?”猴子又跳回他肩膀上,魯深頓了一會兒,笑道,“我這人最討厭彆人騙我。”
這一回打食收獲頗豐,至於那浙商和他雇的打手們被魯深吩咐全都殺了,讓人抬著丟入了山穀裡。回頭讓老虎和狼啃食地乾乾淨淨,保管沒人能認出來。
惜翠就被支使著和魯金川一塊兒抬屍體。
她抬著的這一具屍體是個中年男人,很壯碩,多髭須。
他活著的時候是個威風凜凜的大漢,他如今死了,就隻能任人擺弄,丟到山林裡喂野獸。
他腦袋被削了一半,臉上神情還停留在最後一刻,怒目圓睜著,直愣愣地好像在看她。
紅紅白白的東西順著他的臉直流到她手上,又濕又滑,看得惜翠一陣反胃。
魯金川還在那兒罵,這人究竟是誰砍死的,腦袋砍一半惡心死了。
故作鎮靜和魯金川一起拋完屍,回去她用水搓手搓了大半天,湊到鼻子前卻還是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腥氣。
三伏天裡,惜翠在床上翻來覆去了許久都未能入眠,一閉上眼好像,就能看見那張死不瞑目的臉。
她看過不少喪屍片,但隔著熒幕觀看,和自己親眼所見,總歸不太一樣。
睡不著,惜翠乾脆翻身下床,端起床邊小指節長般的短燭,小心翼翼地往屋外走,一直走到茅屋前才停下。
借著微弱的燭光,惜翠透過窗戶瞧見了衛檀生。他背對著她,蜷縮著身子,好像在睡覺又好像沒有。
看到衛檀生,惜翠定了定心神。
衛檀生的存在,提醒著她這總歸還是書中的世界,瓢兒山上的劫匪再凶殘,也都是作者筆下早早設定好的。
她感覺自己蹲在窗戶邊上的舉止有點兒變態。
一個黑臉大漢半夜鬼鬼祟祟偷看小正太睡覺。
惜翠安慰自己,畢竟她也是為攻略衛檀生培養感情。
他們回來的動靜似乎吵醒了他,此時劫匪們雖已經都睡下了,男童卻還是未能入眠。
他坐了起來,似有所覺地轉過頭,對上了窗外的一張臉。
恐怖故事不外如是。
惜翠清楚地看到,同她視線相接的刹那,麵前的男孩臉色煞白。
*
黑臉山匪將他抱回茅屋後,自己便離開了。
從他這兒,向窗外望去,能瞧見屋外的火光。
他知道,那些山匪又外出燒殺搶掠了,他們管這叫做打食。
這些天裡,他見識到了這群人的凶狠與蠻橫,如果想要逃出去,必須要靜下心來好好謀劃。至少,不能表現得再像上次一般魯莽,引動他們的懷疑。
他胃裡還是很難受,發脹,或許是因為強行塞了那小半碗南瓜的原因。
他很久沒進一粒米一滴水,今天一下子吃了這麼多,到晚上吐了個昏天黑地。
吐到最後,已經吐不出來東西了,嘴裡泛著苦水。
衛檀生擦了把嘴,喘著氣,倚著牆根坐著,吃力地轉動著腦子,一點一點琢磨他今後要怎麼辦。
在生死邊界來來回回徘徊了數次,他想明白了。
他不想死,他要活,至少不能死在這種地方,被丟下山喂野獸,死得這麼難看。
衛檀生冒著冷汗,死死地按住了絞痛的胃,順著牆根慢慢地躺了下來。
周遭蚊子和蒼蠅嗡嗡亂轉,抬頭能看發黴的稻草。
他已經習慣了這種環境。
他蜷縮著身子,漠然地看著,就好像自己也化作了一根黴跡斑斑的朽爛稻草。
他睡過去又醒來,醒來又睡過去。
就這樣知道持續了有多久,他忽然聽到了身後傳來了些悉悉索索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