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檀生發現。
討好的眼神他簡直再熟悉不過了。
府上的人都在討好著他,特彆是跟在他身邊伺候著的丫鬟小廝們。他的眼神就跟那些整天圍在他身邊的下人一個模樣。
他雖不喜歡,也不明白他的用意,但這不妨礙他接受。
至少,在他刻意的討好下,他能好過許多。
其實,他起初也生出了些警惕心。覺得那山匪是有意在試探他,但他想了一想,又覺得不太像。
他們其實瞧不起他,也不在乎他,隻要他還剩一口氣,能威脅到他爹,這就足夠了。
每晚,在那山匪看不見的地方,他都會用樹枝在牆上劃一道。
他劃了十多道,在這山上也待了足足有十多天。
撫摸著牆上凹凸不平的印記時,衛檀生知道,是時候了。
那山匪對他沒什麼戒備心,似乎沒想到過他會逃,尋了個合適的機會,他跑出了寨子。
一切進展得出乎意料的順利。
隻是他腿傷沒有好全,跑不了太遠。
這一路,他足夠小心謹慎,沒急著下山,而是躲在林間靜靜地等著,等避過風頭,再往下走。
但衛檀生做夢都沒想到,那隻猴子,那隻總是蹲在匪首肩膀上的猴子。
他就像那隻貓兒一樣,僵硬地搖尾乞憐,試著祈求他放他離開。
他麵上在懇求,但是內心冷得像冰。
因為他知道,叫他放他走這可能性太小了。
他們提著他的腳,像拎著一隻死雞一樣將他丟回了那間茅屋裡。
哢噠,上了鎖。
他就像一尾被拍在了案板上的魚,五臟六腑都好似被擊碎了。
衛檀生咳嗽著,慢慢地爬起來。
在他逃跑前,他已經預想過會有這種下場。
整整一天一夜,都沒有人過來,沒人給他送飯送水,包括那個山匪。
等到第二天,天剛亮的時候,有人進來了。
三個人,像喂狗一樣,丟了些黏著肉的骨頭給他。
“餓了一天了,喏,吃罷。”
說罷,三人饒有興趣地齊齊盯著他,看他作何反應。
他沒辜負他們的期望,如他們所願,伸著手,將那兩三塊骨頭夠了過來。
這些骨頭似乎隻用水焯過一遍,沒任何味道,甚至有些餿了,還帶著股令人作嘔的腥氣。
衛檀生沒擦上麵的灰,一點一點地舔著骨頭,吞吃入肚。
一邊吃,一邊乾嘔。
他的醜態顯然娛樂了這三人,這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笑了出來。
“你看這小子狼吞虎咽的模樣!”
其中一人蹲在他麵前,看著他笑,“你知不知道你這吃的這是什麼?”
“還真是衛宗林那混賬的種,吃起人肉來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抬起腿往他臉上踹了一腳,他嘖嘖稱奇,“啃得像狗一樣乾淨。”
“你吃的是你老子派來的人。”他撿起被他一腳踹翻在地的骨頭,“這可能是胳膊吧,都讓你吃乾淨了。”
他們本想看到他因為吃下人肉而驚慌失措,不可置信,乃至痛哭流涕。
但是他沒有。
他這一雙眼睛定定的,像兩團鬼火。
看得這幾個人心裡突然有些發毛。
“嘖,沒意思,大哥也真是,不知道發哪門子的瘋,偏偏攔著不讓人教訓。這一心窩子的氣都沒出撒。”
那人照著他心窩子又踹了他一腳。
見他們轉身欲走,他喊住了他們,“等等。”
他問,那山匪有妹子嗎?
這問題他們本來是不會回答但他的,但他們心情似乎不錯。
“老六?老六哪來的妹子?你聽誰說的?”
他們將門重新落了鎖。
衛檀生看向了剛剛被人踢到一邊的,他還沒吃完的骨頭。
他將地上的骨頭撿了起來,擦了擦灰,繼續咬了下去。
一點一點,細嚼慢咽,骨頭渣子都細細地嚼碎了吞落了下去。
衛檀生記得衛宗林有個一直侍奉左右的下屬,姓林,年紀約莫三十歲,生得方正。
手掌很寬大。
抱過不止他一回。
前天,他死在了這兒,就死在那棵槐樹下,頭被砍下來,身子則被大卸八塊分食了下去。
但現在,他身體的某一部分就在這兒,
在他胃裡,在他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