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涼的指尖穿過她的發絲,將鉤紐給解了下來,總算拯救了她的頭皮。
鉤紐本是掛住袈裟所用,如今一解開,寬大的偏衫霎時鋪落在地,他隻身著裡衣半跪在地。
惜翠不好多看,隻能匆忙道了個謝。
“多謝小師父。”
他撿起鉤紐,重新將袈裟係好,才正眼看向她,“無妨。”
眼眸如一汪幽靜的春水,波瀾不驚。
似乎根本沒有受她的影響。
畢竟他喜歡的還是吳懷翡,又是個修行的和尚,哪有這麼快就能跟她生出些曖昧來。
接二連三地翻車後,惜翠已經沒心思再想著多做些什麼了。
或許是因為尷尬,她和衛檀生都默契地沒有提方才發生的事。
他整理好袈裟,走到佛龕前,取了一支香,將滅了的燭火又重新點燃。
火苗躍起,昏黃的光線一點一點地照亮了整座禪堂。
衛檀生好像想到了什麼,問,“今夜我們被困在此處,想來是回不去了,施主一夜無歸,家人可知曉?”
惜翠:“無妨,我事先已同家人打過招呼。”
衛檀生頜首,“那便好。”
禪堂兩端設有僧眾打坐參禪的椿凳,椿凳後設有廣單,平常他們就在廣單上小憩。
今晚,正好能在湊合在廣單上睡一覺。
禪堂很大,隔了四五個人的距離,惜翠背對著衛檀生躺了下來。
到目前為止衛檀生還是喜歡著吳懷翡的,絕不會,也沒興趣對她做出任何事。
在這一點上,她沒有什麼可擔心。
*
衛檀生卻並未入眠。
少女側對著她,曲線並不窈窕,甚至看起來有些寡淡。
她烏黑的發散落在榻上,好像睡得很安心。
衛檀生移開視線。
她不知道,他其實可以輕而易舉地殺了她
他確實也想要殺了她。
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折斷她的脖子。
因為自小體弱的緣故,他一直跟著教習師父學武,雖說由於腿傷最終沒能繼續下去,但人的命門究竟在何處,這些他都知道。否則,當年他也不會如此輕而易舉地就能割斷了那山匪的喉嚨
很奇怪,他竟然又想到了那山匪。
他總是靜靜地陪他一會兒,之後再離開。
等他離開後,茅屋中,又隻剩下了他一人。
他已經習慣了肮臟惡臭的環境。綾羅綢緞中待著也是待著,糞水尿漬中待著也是待著。
他走了之後,他倒感覺到了清靜,終於少了一個人在耳畔說著話,自以為是地擔心他,刻意地尋找話茬,小心翼翼地討好。
在他離開了茅屋後。
他像王朝一樣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躺了下來。
月光沒有嫌棄那間汙穢的茅屋,一視同仁地將月光揮灑在地。
屋裡沒有蠟燭,他全靠月光照明。
半夜,他從噩夢中醒來。
陪伴他的唯有寥寥的寂寞月色。
衛檀生看著她的目光漸凝。
不知為何,她總是會讓他想起他。
那個山匪死不瞑目的模樣始終在他腦海中盤旋,他也沒有想要驅散的念頭。
或許真因為太像了,他才會想要看她痛苦,以至於,想要殺了她。就像當年他親手做的一樣。
太像了。
明明兩人毫無關係,為何給他的感覺卻這麼像?
衛檀生也有些困惑。
他不喜歡高騫這人,尤其在茶堂中那一麵。
想到吳懷翡麵對他時所表露出來的模樣,更讓他感到心煩意亂。
高騫很看重他這個妹子,如果他殺了她,帶給他的痛苦不言而喻。
但在馬場上,他還是沒下得去手。
他暫時還不想殺了她。
他不想殺她,不是生出了什麼惻隱之心。而是她當時那微微怔愣的眼,像極了那山匪死前的模樣,使得他略有失神。
不過,他還是看不慣她春風得意的模樣。
將袖中的符紙抖落出來,他走到香案前,燒了個乾乾淨淨。
這讓他的心情也略微感到些舒暢。
轉身一看,她腕上的佛珠,在月色下泛著微光。
這很適合她。
佛珠他戴了許久。
十多年前西域曾有一位胡姬,容色傾城。她死後取其屍骨,這才打磨成了這一百零八顆佛珠,意為警醒世人,一切皆空。當年容色動關外的胡姬,死後也不過是化為一堆白骨。
繁華轉瞬過眼,無妍媸之彆,也無善惡之分。
世事本空。
故而,方才禪堂中的交.合也未能引動他任何欲.念。
他隻是很想知道,有朝一日,當她知曉這一切後,又會作何反應。
那才是真正的,能引動他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