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位就是三郎君新娶的娘子,忙紛紛向惜翠行禮。
惜翠嫁過來才兩天,身份稍微低一些的丫鬟仆從們,隻聽說過三郎君娶了新婦,自是沒親眼看到過的。
白桃看向那兩個小丫鬟,“你們倆。”
“剛剛在少夫人麵前在吵些什麼?”
被點名的兩個小丫鬟,哪裡還有剛才的氣勢,在大丫鬟麵前,哆哆嗦嗦地像兩個鵪鶉,白桃問話也不敢答。
其實看她們這般模樣,又見連朔方才站在她倆中間,白桃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
白桃心中歎了口氣。
無非又是因連朔起的爭執罷了。
她所指的正是那個站在兩個丫鬟中間的年輕仆役。
連朔他樣貌生得好,雖是個馬奴,但府中不少小妮子都傾心於他。隔三差五,就因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吵起來。
隻是,前幾天才發落了幾個,沒想到今天她們還是不知悔改,又鬨出了這事,還是在少夫人麵前。
白桃麵色不太好。
衛家詩禮傳家,仆從們也都略識幾個字,這是在外人人都知曉稱頌的。少夫人才剛嫁過來,就讓她瞧見這事,這不是明擺著在給衛家丟臉嗎?
也幸好少夫人不懂其中關節。
主人仁慈,倒是縱容的這幫賤奴無法無天了起來。今日,就算少夫人不在場,這事也不能輕易就揭過去的。
思及,白桃冷聲,“咋咋呼呼,沒一點兒規矩,待會兒你們兩個自己下去領罰。”
聽聞這話,兩個小丫鬟慘白著臉,哆嗦得更厲害了。
叫夫人身旁的白桃姊姊撞見,又是當著少夫人的麵,今天之事恐怕已無法善了。白桃姊姊素來就嚴厲,還不定要怎麼罰她們。
白桃教訓下人,惜翠不好插手,沒有吭聲,算是默許了她的舉動。
一旁站著的年輕仆從見白桃動了真格,忙走上前,也跪倒在了惜翠麵前,為那兩個小丫鬟求情。
“姊姊息怒,今天這事,不怪另外兩個姊姊,全都是因我一人而起。”
白桃:“你要給她二人求情嗎?連朔。”
連朔?
惜翠眼中掠過一抹驚訝,細細地看了那仆役一眼。
麵前跪倒著的仆役,不過十六歲的年紀,身著青色的衣裳,烏發如墨,色若春曉,看上去不像仆役,倒更像個俊俏文弱的小書生。
不怪惜翠驚訝,因為這名字和書中那個馬奴的名字一模一樣。
這就是書中和吳惜翠偷.情的那個小馬奴?衛檀生他腦袋上第一頂綠帽?
惜翠還沒收起她臉上的驚訝之色,連朔已磕了幾個響頭。
他跪在地上,如彎伏著的小竹,少年膚色極白,自眉骨到指節,每一寸,都細膩如玉。
“並非求情,隻是向白桃姊姊闡述真相。”
他接下來所說的話,惜翠沒聽清楚,此時此刻,她的注意力已經全部放在了這個叫連朔的少年身上。
少年不經意間一抬眸,正好和惜翠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惜翠沒有移開視線,“你叫……連朔?”
他秀麗的眉梢一低,“回少夫人的話,奴確實叫連朔。”
惜翠:“抬頭。”
女人的嗓音清而冷,像天空中旋轉飄落的雪花。
連朔抬頭瞧見她單薄的身子壓在盛妝下,尖尖的小臉擁在柔軟的狐裘裡。腰肢盈盈一握,麵色矜傲,冷淡的模樣好像直撓入了人心裡去,不由得漲紅了臉。
書中交代連朔是個馬奴。吳惜翠一眼就看中了他。
心知自己再也沒有辦法嫁給高騫後的吳惜翠,好像徹底放棄了治療,沒多久就和這個叫連朔的馬奴勾搭成奸,趁著衛檀生不在的時候,常常跟他在馬廄中私會偷.情。
這就是吳惜翠與綠帽一號同誌的第一次見麵,也是係統口中的劇情內容。
他衣擺上未見汙漬,身上也沒任何馬糞的味道,相反,甚至還隱隱飄來一陣淡淡的梅香。
“你用了香?”惜翠問。
見自己身上的味道兒被這少夫人聞了過去,連朔的臉漲得更紅了,“因奴平常伺候馬,身上氣味難聞,所以私下裡會熏些香,免得熏到旁人。”
惜翠隨口道:“難為你有心了。”
連朔一愣。
瞧見少夫人不甚在意的模樣,心底卻不知為何浮現出了一陣隱隱的失望。
但很快,他又愣住了。
那冷清的少夫人,彎了彎唇角,竟對他露出了些淡淡的笑意。
這一笑,叫連朔晃了神。
連朔為她們求情,非但沒動搖白桃的決心,反而也給自己一並招來了懲處。
白桃看了看惜翠的臉色,她剛剛那幾個問題好似心血來潮,問過後便不再過問。她放下心來,冷著聲,繼續道:“好,既然你要為她倆求情,那你就跟她們一起下去領罰罷。”
此時,連朔滿腦子隻剩下了少夫人剛剛那抹淡淡的笑,根本聽不進去旁的。
三少夫人她剛剛……是對他笑了?
和貝葉一樣,連朔心知自己樣貌生得好,不甘心一輩子隻當一個伺候著馬的馬奴。很清楚自己樣貌優勢的連朔,心中七上八下,忍不住浮想聯翩。
自從來到衛家做事以後,他一直想靠自己的皮囊,搭上衛家的娘子,借此換得些榮華富貴。
奈何衛家家傳甚嚴,幾個娘子不常出來走動,就算好不容易出來一次,也不是他一個小小的馬奴所能接觸到的。
他聽說,府上三郎君他一心侍佛,無心與男女情愛。若是這少夫人閨中寂寞,想來他也並非沒有可能。
不過一息之間,小馬奴已頭暈目眩,口乾舌燥。心思更是已經飄到了十萬八千裡外。
打定主意,想要接近這少夫人,連朔小心翼翼地從袖中摸出個破舊的香囊,忐忑不安地看向惜翠。
“奴前些日子收集了些落梅,曬乾了。根據香譜上的記載,配上其他香料,存了一小罐。少夫人若是喜歡這味道,等我回去之後,就給夫人送點過去。”
白桃眉一聳,皺得更緊,語氣加重了數分,“回去!少夫人哪裡用得著你這香?!”
連朔這才如夢初醒,意識到自己著急搭上少夫人,剛剛的舉動確實太莽撞唐突,忙磕頭認錯。
“是奴唐突了,奴隻是看到少夫人喜歡,沒多想,就想把這香獻上來。”
他樣貌生得好,說起話來也好似發自肺腑出自真心,額頭“咚咚咚”撞在地上,沒一會兒就紅了大片。
就在他懊惱忐忑之際,一雙纖長的手伸了過來,取走了他手中的香囊。
連朔愣愣地看著那矜貴的少夫人拿著他的香囊,全不在意其破舊,伸到鼻尖輕輕嗅了一下。
“好聞確實是挺好聞的。”她彎唇道,拎著香囊輕輕巧巧地又重新丟回了他懷裡。
“你想要獻香,也是一片忠心。我也就不怪你方才的唐突了。但是這香,還是你自己拿著用罷。”
連朔茫然地握著香囊,小小的囊包上似乎停留著她冰冰涼涼的氣味兒。
“時候不早了,”惜翠轉向白桃,“我們回去罷。”
等他回過神來時,卻見到那抹瘦弱堪憐的身影早就與白桃一起離開了。
將連朔拋在身後,走完這段劇情,惜翠的手心都有些汗濕。
她沒有吳惜翠那麼強悍的心理素質。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玩些似是而非的曖昧,還是在新婚第二天,確實有些挑戰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回到屋裡,她還是沒看見衛檀生的蹤影。
這反倒讓惜翠鬆了口氣。
到中午的時候,海棠替她卸下發釵,伺候她午睡。
吳惜翠雖病弱,但頭發卻生得很好看,烏黑光澤,如一匹烏亮亮的綢緞,一點也不像一個常年纏綿病榻的病秧子。
海棠慢慢地拿著梳篦,為她梳著頭發,梳齒刮過頭皮,穿過發絲,細細的癢,很舒服。梳著梳著,惜翠泛起了些困意。
這幅身體因為病弱,沒什麼精氣神,極易犯困。
受這影響,她也開始變得嗜睡,稍微坐一會兒,就有困意像浪花一樣打來。
“海棠?”惜翠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困倦地道,“扶我到床上睡一會兒。”
身後,海棠卻沒有應聲,但還是聽了她的吩咐,放下了梳篦。
惜翠突然覺得有點兒不太對勁。
這當啷的聲響,她隻在衛檀生身旁聽到過。
轉頭一瞥,瞥見了一雙骨節分明的手,筋脈清晰的手腕上垂落的一串佛珠。
一直縈繞著的困意頓時消去了七七八八。
惜翠睜開眼,又對上了那雙紺青色的眼。
“衛檀生?”
惜翠:“你怎麼回來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海棠和珊瑚都已經退了出去,站在她身後幫她梳頭的人成了衛檀生。
他恍若沒看見她驚訝的目光,鎮定自若地笑道,“是我。”
“你不是還有些事要做嗎?”
青年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俯下身子,玉色發帶垂在腦後,輕輕晃悠。
衛檀生抬起她的手,湊到她袖口前,輕輕聞了聞。
青年鴉羽樣的眼睫一顫,抬起眼笑道,“是梅花?”
“你今日熏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