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私會(2 / 2)

遠在藥堂中的衛檀生可能不知道,他這個時候已經被自己親娘出賣了個徹底。

而惜翠隻能繼續裝羞澀,埋頭不答。

衛楊氏看起來對她這個兒媳婦頗為滿意,又拉著她喝了一會兒茶,吃了些零嘴,敘了些婆媳之間的悄悄話,才將她放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天際飄起了小雪。

雪花晶瑩可愛,落在梅梢草葉間。

剛剛從衛楊氏那兒出來,惜翠不太願意回屋裡再拘著,就帶著珊瑚在府上四處走了走。

當世的士大夫都愛修私園,衛宗林也不例外。

衛家後院辟了個小花園,雖然不大,但樹木山石應有儘有。這個時候,園中的梅樹都已怒放,朦朧暗香浮動。

惜翠順著小徑往前,遠遠就看見有個人影正站在梅樹下,好像在忙活著什麼。

惜翠上前一步,終於看清了對方的模樣。

那正是昨天她才見過的連朔。

他雖然是個馬奴,倒也很注重個人形象。正挎著個小包袱,在這兒收集落梅。

一轉身,他看見了惜翠,手中的小包袱“啪嗒”落在地上,梅花瓣散落了一地。

“少……少夫人?”

沒想到她不過隨便逛逛,還能撞見綠帽一號同學,惜翠沒在意他麵上的吃驚之色,不動聲色地問,“你在做什麼?”

年輕仆役趕緊將地上的包袱撿起來,收攏了花瓣,“奴在收集梅花配香呢。”

惜翠:“這就是你上次說的那個?”

少年臉色微紅,“是。”

他的身份本不該過問主人的事,但沒想到還能見到少夫人,連朔心中極為激動,他不禁問道,“少夫人可是來這兒賞梅的?”

自從少夫人回去後,他日思夜想,滿腦子都是女人清冷的模樣。

閨中寂寞,恐怕實在難捱。奈何他隻是個馬奴,實在找不到能接近主人的機會。

今日在這一麵,定是上蒼的旨意。

問完,連朔忐忑不安地看向麵前的女人。

她會怎麼說?會不答?還是會斥責他太過失禮?

在連朔期盼忐忑的目光中,惜翠回答了他的問,語氣十分平易,“是,閒來無事便到園子裡走走。”

短短一句話,卻讓連朔立時大感鼓舞。

少夫人沒有反感他的多話,這就代表著他這副容貌還是有些用處的。

若是攀上了她……

連朔心中砰砰直跳。

將來他就不必再與馬為伴,養馬為生,終有一日,定能有機會施展他的抱負。

他爹娘為奴為婢一輩子,他從一生下來就是賤籍,就算靠自己的努力識了字念了書,也無用武之地。他不甘心,他終有一日定要擺脫這該死的奴籍,為自己掙來榮華富貴,就算順著女人的裙底爬上去也無所謂。

他知道這個年紀的女人都喜歡什麼。

壓下心頭的激動,連朔忙躬身道,“夫人若是覺得無聊,不如聽奴一言如何?”

“你說。”

連朔咽了口唾沫,“馬廄裡新生了一匹小馬,夫人可想去看看?”

同外麵的冰天雪地相比,馬廄中要暖和不少。雖然氣味兒有點難聞了些,但並非不能忍受。

連朔小心翼翼地將那小馬駒抱了過來。

小馬駒剛出生沒多長時間,耳朵短而翹,鬃毛毛絨絨地堆在腦袋上,眼睛烏溜溜的到處轉悠,活潑又好動。

小動物都是能治愈人心的。

連朔的確很懂女人的心理,就連惜翠看到他懷裡的小馬駒,也忍不住笑了。

“夫人若不嫌棄,可以摸一摸這畜生。”連朔道。

手下的皮毛溫溫熱,小馬駒眨著長長的眼睫,眼睛水潤似有靈性。

惜翠伸手摸了一下,小馬駒伸著腦袋親昵地蹭著她的掌心。

將小馬駒帶回母馬身旁,連朔望著母子倆,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接下來的就全都是套路了。連朔向她講述了他悲慘的童年。自出生就是賤籍,雙親早亡,他被主人輾轉賣了不少回,最終才在衛府安定下來,做了個馬奴。

“你認字?”

“認得幾個字。”連朔拘謹地說,“卻不多。”

緊跟著,他又向惜翠抒發了他的抱負。

惜翠聽完,直言道,“以你目前的才學,恐怕考不上功名。”

“我知曉。”連朔道,“說出來也不怕夫人笑話,我想要經商。隻可惜我如今卻隻能待在這兒整日與馬為伴,不知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俊秀少年低落的模樣,確實很容易激發女人的同情心。

若是換成任何一個不通世事的姑娘,都很有可能被他的皮囊與悲慘的過往所吸引,憐憫他的遭遇,要想做那個賞識他,成就他抱負的女人。

早已熟知各種套路的惜翠,麵上不動聲色。

惹得連朔看了她好幾眼,似乎有點兒拿不準這位少夫人心裡在想些什麼。

眼看時間不早,衛檀生也要回來了。

惜翠沒多說旁的,待了一會兒,就要離開。

“我送夫人。”少年殷勤地躬身將她送出了馬廄。

惜翠趕到小院時,正好撞上衛檀生從外麵回來。

燈籠懸掛在廊下,被風吹得四下搖晃。

衛檀生瞧見她,吃了一驚,溫言詢問,“翠娘?這麼晚了,你去了何處?”

自從接管藥堂之後,他每每披著一肩風雪回來,屋外天色都已經大黑。

惜翠走上前,“我一人帶著無聊,出去了轉了轉。”

幾年過去,衛檀生他長高了不少,比吳惜翠高出了一個頭。

惜翠低垂著眉眼,替他解下大氅,撣去衣上的風雪。

衛檀生身上帶著些涼氣,眉間、發間都落了不少晶瑩的雪花。

青年低下頭看著她忙活。

“翠娘?”

“嗯?”

他的手伸向了她發頂,略作停留,又伸到了她麵前。

骨節分明的手指上正撚著一根枯黃的稻草。

“你發中有草葉。”

惜翠看著那凝白如玉的指節,心中狂跳,卻還是故作不在意地說道,“許是在哪裡沾上的罷。”

她已經解下了鶴氅。

和上次一樣,衛檀生沒有懷疑。

風吹過,卷起指尖的草葉不知飛去了哪裡。

他又伸著手到袖間,從袖中摸出了什麼。

“此物給你。”

“這是?”惜翠抱著鶴氅,猶疑地看著他。

他手心裡,躺著的是一支雲紋的玉簪,這和當初撲到的那枝發簪幾乎一模一樣,唯一不同之處在於,當初那支是木雕,而這支是以玉雕成,線條明顯更流暢,做工也更細致。

看著這支木簪,惜翠幾乎以為他已經察覺出來了她的身份了。

而他的神情,卻還是看不出任何端倪,仿佛這僅僅隻是一個巧合。

“今日瞧見的,”衛檀生言笑晏晏,“想著或許你會喜歡。”

惜翠接過。

“確實很好看,”她也笑道,“我很喜歡。”

和他共處在同一屋簷下之後,惜翠才知道,他腿上的舊疾,每逢雨雪天氣就會發作。

這是當年他在瓢兒山上企圖逃跑後被打折了腿所留下的頑疾。

想到當初那個渾身臟兮兮,警惕疏離的小正太,再看著眼前這個已經比她高出了一個頭,笑意吟吟的青年,所有的一切,好像就發生在昨天一樣。

將鶴氅掛回衣架上,惜翠往他懷裡揣了個暖爐。

室內燒著炭,溫暖如春。

衛檀生穿著件素白的單衣,坐在榻上,束發的杏色發帶也被取下,纏在腕間,烏黑的發絲儘數散落肩頭,意態悠閒。

不知為何,看著衛檀生,惜翠竟然有些心虛。

這大概就是丈夫出去工作到天黑,妻子卻剛出軌幽會回來的感覺。雖然她與衛檀生之間還算不上真正的夫妻,但這種感受卻奇妙地共通了。

“翠娘?”

冷不防地被喊了名字,惜翠眉心一跳,忙打起精神,“怎麼了?”

衛檀生抱著暖爐,笑問,“今日,娘可是去找你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