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膳後, 得知惜翠要在在這兒留宿,顧小秋並不驚訝。

彆院中本就有特地為她安排的住處,每日都有人灑掃,將小桌撤去, 他親自起身送惜翠回房。

見惜翠沒有召他一同入睡的意思,顧小秋低聲道:“若有什麼事,娘子不妨叫我一聲, 我便在外間守著。”

惜翠停下腳步, 觸碰上她的視線, 顧小秋又低下了眼,形容謙卑。

惜翠道:“我並未將你當作下人看待,你也不需要在外麵守著。”

顧小秋的所作所為,讓她有些無奈。彆說她根本沒把他當下人看待,就是她真的有這個意思,她也絕不會同意他守在外麵。

屋外多了個男人守夜,她睡也睡得不安穩。

“時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息罷。”惜翠道, “你平日要唱戲, 熬夜對嗓子不好。”

顧小秋一直都是無條件聽從她的安排,聽她這麼說,不敢違背她的意思, 便提袖行了一禮,“是。”

在離去前,青年猶豫了一瞬, 轉頭道,“多謝娘子。”

至於謝什麼,他卻沒有說清楚,忙又提步,借著月色匆匆地離去了。

等離開了惜翠的視線,顧小秋放慢了步子,慢慢地想。

剛剛她那一聲叮嚀……竟讓他有種仿佛瞧見了姊姊的錯覺。明明知曉那隻是對方禮貌客套下的叮囑,顧小秋仍有些晃神。

他是喜歡吳娘子的,隻不過,這不是男人對女人的愛意。

那清瘦的身影,站立在門前,細細叮嚀時,仿佛貼合了他腦海中勾勒出來的那個形象。

今日雖非中秋,但顧小秋抬頭望著天際那輪圓月,卻忍不住想。

若是他那大姊還在人世那該有多好,他們二人相依為命,他便不是孤身一人了。

少年時,他總想去找那位無緣的阿姊,等後來長大了,這個念頭便被封存了起來,如今,它再度複活,而且格外得鮮明,在心中蠢蠢欲動。

或許……

他還是在恐懼娘親不久之後將要離世罷。

顧小秋眸色一黯。

惜翠回到屋裡,一隻腳剛跨過門檻,才突然福至心靈,猛地想起來自己究竟忘記了什麼。

今天是十五。

是衛檀生那小變態和她約定,去京郊遊船的日子,她忘記了。

回想過來,惜翠頓時捂著腦袋,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對自己的記性感到一陣絕望。

這幾天,堆在一起的事太多,從顧小秋和彆院,再到吳氏夫婦,高騫受傷,一件一件累積起來。她竟然把和那小變態的約定忘在了腦後。

隻是錯過都已經錯過了,如今夜已深,她就算再趕回去,想來也為時已晚。

問題是,她現在要怎麼補救。

惜翠蹙起眉,認真地思索起來。

以衛檀生他的性格,也不知道被她放了鴿子,會是怎麼一個反應。

仔細一想,惜翠這才發現,她雖然要攻略衛檀生,可是她對衛檀生還是不夠了解。她隻留意過他愛吃些什麼,但衛檀生旁的喜好,她卻是一概不知。而他所表現出來的也一直都是一副優容和藹,清心淡薄的模樣,未曾對什麼東西表達出強烈的好惡。

總不能是……雲片糕?

那未免顯得也太沒有誠意。

惜翠眉頭蹙得更緊了些。

不管怎麼說,她還是要早些趕回去向他賠罪,至於賠禮,隻能等日後再慢慢細想了。

第二天一早,她向顧小秋告彆,先趕回吳府,再從吳府回到衛家。

一下車,惜翠立即直奔兩人住處。

“郎君可在裡麵?”中途,正好碰上個端著食盒的小丫鬟,惜翠問。

丫鬟見是她,忙躬身行禮,“回少夫人,郎君正在屋裡禮佛,婢子剛準備將食盒給帶過去。”

惜翠:“給我罷。”

接過食盒,小丫鬟沒下去,而是小心翼翼地望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麼了?”惜翠不明所以地問。

丫鬟歎了口氣,“不瞞夫人,郎君不知為何,從昨天到現在都沒用飯了。我們這些作下人的心中擔憂,也不好說逾矩多問。如今夫人回來了。”丫鬟語氣更加恭敬,“婢子想讓夫人幫忙勸勸郎君,多少吃一點。”

從昨天到現在都沒吃東西?

惜翠愣了一愣。難不成是因為她的緣故?

“我知道了。”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按下,惜翠道,“難為你有心,你先下去罷,我會勸他用一些飯。”

小丫鬟喏喏地退下。

提著食盒,站在門前,想到昨天自己放了他鴿子這事,惜翠心中略有些不安和內疚。

推門而入時,屋內空無一人,惜翠拎著食盒,轉到裡間。

終於在裡間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青年光著腳,腳踝白得像死人,正趺坐在榻上禪定。他今日穿著得很隨意,頭發也沒束,天氣暖和了,胸前衣襟鬆鬆垮垮,微有殊色漏出。

衛檀生好像沒有察覺到她進來,也或許是知道她進來了,卻不出聲,依舊是垂著眼。臉上神色沒任何變化,靜默得好像一尊白玉觀音,隻是臉上好像隱約地泛著些豔麗。

像是回到了當初在空山寺的時候,惜翠將食盒輕輕放在桌上,不去打擾他,沉默地守著。一邊等他從禪定中出來,一邊在腹中醞釀著應對的說辭。

終於,那榻上的青年,眼睫輕揚,睜開了眼。

他眼中格外清明,一瞥就瞥見了她。

瞧見她,衛檀生臉上沒有任何責怪之色,照常露出抹微笑,“翠翠,你回來了?”

衛檀生的反應使惜翠略感遲疑,“我回來了。”她拎起食盒,走到榻前坐下,“抱歉,我本來應該昨天回來的,昨天是十五,我不小心忘記了。”

“你昨天……”惜翠問,“等了很久嗎?”

衛檀生支起一條腿,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發絲隨著他動作從肩頭滑落。

他搖頭道,“也不是很久,我見你不曾回來,便猜到了你恐怕是忘記了。”

惜翠抿了抿唇,再次為自己昨天放鴿子一事表示了歉意。

“抱歉,都是我的錯。”

“偶爾忘記一兩件事,都是是人之常情,你無需道歉。”衛檀生不甚在意地道,末了,瞧見她手上的食盒,又問,“這是?”

惜翠舉起食盒,“我剛剛回來時,碰見個小丫鬟,說你從昨天到現在都沒吃東西。”

衛檀生道,“昨日我見你沒回來,又想到這幾日疏忽了佛理,便乾脆齋戒了一日。”

惜翠心下微鬆,揭開食盒,問,“那你現在要不要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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