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兩同心(二)(1 / 2)

宋修敏:“原來如此,那便是我錯想了。”

“不論怎麼說都是我失禮在先。”宋修敏福了福身,“在這兒給娘子陪個不是。”

想錯,恐怕不是她想錯了。

宋修敏不露聲色地看了一眼麵前的女人。

她也知道衛檀生之前有個福薄的亡妻,早早地去了,在那之後,他便沒再續娶,也沒收用什麼旁的丫鬟。

她和他相處一年有餘,也從來沒看見過衛檀生他對旁的女人表露出如此親密的態度。

眼前這個女人,樣貌也隻能說是有兩分姿色罷了。

她離去前,還沒見到衛檀生身邊有什麼女人,眼下卻平白無故地冒出了個孔娘子。

宋修敏雙眉夾得更深。

但她一向高傲,自然不可能屈尊紆貴地去問個究竟,隻好將目光又放回到了衛檀生身上。

沒想到,青年望著她目光,雖含著些禮節性的笑意,卻隻淡淡地看著,也沒有打算上前多作解釋的意思。

衛檀生的目光就像根刺一樣,哽在喉嚨裡,不上不下的,倒看得宋修敏全身上下都不自在了起來。

宋修敏禮節雖然到了位,但或許是為人太過冷淡,目光就像一段雪,冷淡漠然,看不出什麼歉疚之情來。

惜翠看在眼裡,也沒有多往心裡去。

惜翠道:“我沒有責怪娘子的意思,娘子不必太過在意。”

她現在心緒紛亂,宋修敏這點矜傲倒算不上什麼。

妙有年紀小,看不出三人之間的古怪,隻為再見到夫子而感到高興,宋修敏也終於將注意力轉回了妙有身上,軟化了臉色,笑著問詢了兩句,這才由妙有領著往內室去。

那守在馬車旁的男人,也隨著宋修敏的步伐,提步跟上。

他懷裡抱著了個木匣,卻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

妙有顯然也是認識他的,笑道,“柴叔叔,好久不見啦。”

柴鴻光臉上也露出了點難得的笑意,“妙有,這麼久沒見,你又長高了。”

眾人依次落了座,擺上了茶盞。

柴鴻光卻是先一步拿起了宋修敏麵前的茶杯,放下懷中的木匣,揭開盒蓋,裡麵整整齊齊地碼著的卻是一疊一疊潔白柔軟的手絹。

男人取了其中一條手絹,細細地開始擦拭,從杯沿到杯底,統統擦得乾乾淨淨。

他生得高大,做這麼細致的活兒,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而且這幾隻茶杯本來就是乾淨的,當著主人家的麵這麼做,未免有點兒太過失禮。

但衛檀生與妙有卻好像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衛檀生出聲道:“沒想到,再一次見麵,你這喜潔的性子倒沒有變化。”

宋修敏淡笑道:“讓郎君見笑了,我這性子你也知道,一時半會是改不過來了。”

“當年我還險些因著怪癖吃了不少苦頭,幸虧有郎君在側,幫忙為我求情。”

惜翠坐在一旁,捧著茶杯卻沒喝裡麵的茶。

她錯失了妙有和衛檀生六年的時光,衛檀生和宋修敏說著的舊事,也都是插不上話的。

茶水滾燙的溫度隔著瓷片傳來,但奇怪的是,惜翠壓根就沒意識到燙,直到衛檀生的目光看了過來,她這才發現,自己手指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燙紅了。

衛檀生看了過來,宋修敏也看了過來。

惜翠的手,其實算不上難看,五指修長,指甲修剪得乾淨整潔。

但與宋修敏相比,卻還是落了下風。

女人的手是真正的十指不沾陽春水,每日都用軟膏精心養護,白得像一截玉,一段雪,泛著細膩的光澤,就算平常執筆,也要常常停下來,叫丫鬟按摩一會兒,免得生了繭子,顯得難看。

但惜翠之前的生活就沒這麼講究了,小時候天天在外野,上學的時候,每周值日擦黑板掃地,回家幫著太後做做家務,洗碗擇菜,平常寫作業寫卷子什麼的,早就生了一層薄薄的繭。

衛檀生與宋修敏一齊看過來,惜翠平靜地迎上他們的目光,袖擺從手腕滑落,悄悄地攥緊了手指,擋在了袖子裡。

宋修敏見狀移開視線,但瞥見她發髻上的木簪時,卻忍不住多停留了一會兒,唇角扯出了點好笑的意味。

柴鴻光就站在宋修敏身側,也察覺到了這細微的停頓,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其實,就算他站得再遠,他也能立即察覺出宋修敏的神情變化。

他的命是宋修敏救的,被救下來後,就做了個她身旁伺候的長隨,在宋修敏還是個少女的時候,他就發誓一定要好好守護她,宋修敏一個眼神,柴鴻光就能知道她在想什麼。

麵前這孔娘子的發簪,確實有些可笑。

因為暗暗戀慕宋修敏,柴鴻光自然對惜翠也沒什麼好感。

他跟著宋修敏已有些年頭了,耳濡目染之下,對女人們的首飾也有了不少見識。

他見過那些家道中落,拿著舊首飾充門麵的,也見過那沒什麼底蘊的暴發戶,整日戴著新打的頭麵。但像惜翠這樣彆了根木簪的,卻不多見。

或者說,像她這樣彆了根木簪的,不該出現在這兒。

宋修敏耳上的珍珠墜,頭上的白玉簪,看著雖然低調,但都出自那舉世聞名的何家。

何家的首飾頭麵,尤其以何老爺“何自珍”經手的最為珍貴,宋修敏頭上那套雖然不是何自珍打的,卻也是繼承了何自珍衣缽的長子,費了數個月的功夫親手打磨出來的。

一個粗製劣造,一個瑩潤生光。

除了那發簪,就連頭發也不能相提並論。

宋修敏的頭發每日都要抹花膏,而惜翠的頭發發梢微微泛黃。

就在這暗暗的比較之中,衛檀生卻突然踩著步子,離席走到她麵前,眉眼彎彎地溫聲問,“是不是燙到了?”

惜翠沒想到他會突然走下來。

“還好。”

這和當初她被剪子劃到了的反應一模一樣,衛檀生也沒多說什麼,而是看向了妙有,“妙有,麻煩你幫娘子把那燙傷藥膏拿來,還有……”他頓了頓,笑道,“我屋裡櫃子裡,第二個抽屜下,有個盒子,你也幫忙拿過來吧。”

妙有聽了,積極地道,“娘子你等會兒我,我馬上來。”

過了片刻,小姑娘跑了回來,一手拿著個瓷瓶,一手拿了個嵌螺鈿的漆盒。

一旁,宋修敏看到這漆盒,麵色霎時一變。

衛檀生未有所覺地笑道,“抹上這藥膏就不痛了。這漆盒裡都是些你喜歡的吃食,我昨天便備下了這一份,但你昨日走得太過倉促,我也沒機會給你。”

其他人在場,惜翠分得清孰輕孰重,不便沒有拒絕。

他嗓音溫醇,但這話落到有心人耳朵裡,卻有些不是滋味。

宋修敏目光死死地盯著漆盒,不自覺地咬上了唇瓣。

柴鴻光愣了一愣,順著她目光看去,卻也沒看出來這漆盒有什麼不同。

嵌螺鈿的盒,看在她眼裡,卻刺眼無比。

宋修敏再也沒辦法忍下去,突然道,“今日是我來得不巧。”

她冷聲,“我眼下還有些事,便先不打擾郎君與娘子兩人了。”

妙有驚訝地問,“夫子,你這便要回去了嗎?”

宋修敏扯出抹笑意,“妙有,我眼下還有些事,改日再來看你。”

說完,又抬起頭看了看惜翠,眼中含了兩分不可見的鄙薄之情,掠過她,再次望向了她身前的衛檀生。

青年倒沒露出什麼驚訝的神色,溫和有禮地說,“我送你。”

宋修敏袖中的手掐得更緊,卻還是冷著臉,點點頭道,“多謝郎君。”

宋修敏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她登上馬車離去後,衛檀生與惜翠重新步入內室。

惜翠走在他身後,留了點距離。

走到一半,衛檀生忽然停下腳步問,“還疼嗎?”

惜翠差點一頭撞上去,站穩後搖了搖頭,“我沒事。”

自己也沒意識到,言語中已帶上了兩分疏離。

就像當初在空山寺的時候一樣,客客氣氣的。

衛檀生眼睫一眨,濾去眼底的冷光,輕聲道,“我看看。”

她指尖還泛著些紅,青年抬頭看了她一眼,卻垂下眼睫,低下了頭,拉著她指尖緩緩貼近了唇瓣,笑道,“我幫你呼一呼。”

“呼呼——痛痛都飛走了。”

這話還是他和妙有學來的,如今再由衛檀生一本正經,麵色不改地再說出來。

青年眉目低斂,認真地吹了兩口氣,突然又伸出舌尖,輕輕地將她指尖整個含入了溫熱的口腔中。

舌尖一下一下地繞著指腹舔舐。

惜翠大腦一空,第一反應是扭頭去看妙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