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中的女人,眼睫軟軟地搭在眼皮上,麵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唇瓣乾裂,像揉碎了的紙。
他低下頭,細致地摩挲著她一寸寸的肌膚。
隻要他稍微用些力氣,她就會死在他手上,就像他曾經對她做過的那樣。
先殺了她,陪著她一起去死。
他心中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個念頭。
下麵太黑,也太冷,但兩個人就能彼此依偎著取暖,再也不分離了。
青年的手移到了她脖頸上。
她身上燙得嚇人,指尖剛沾上這溫度,就燙得他猛地縮回手。
衛檀生再看向她時,目光中已多了幾分複雜。
他舍不得。
他雖然還是恨她騙了自己,但他還是舍不得殺了她,甚至於,狼狽如此,還忍不住過來看看她。
他垂眸想著。
殺了她,她會疼。
而且,他竟然也開始留戀這塵世人間的滋味了,他還想與她一起看看四季輪轉,好像隻要有她陪伴在身側,那曾經乏味無聊,一眼就能看得到頭的人生,也多了些趣味和期待。
青年在床側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又替她捋了捋垂在唇間的發絲,這才收回手,緩步走下樓。
來到大堂裡,正好看見了林巧兒。
林巧兒正要上樓,看見他後,有點猶豫地問,“衛郎君……孔娘子她到底怎麼樣了?”
衛檀生腳步未停,繼續往前走,“煩請娘子先替我照顧好她,我尚有些事,去去便回。”
林巧兒點頭,“這是自然的,郎君放心。”
出了客棧,他登上車,報了個地點,馬車一路行駛到一條胡同口,才停了下來。
衛檀生走下車,垂袖走進了胡同深處,直到在一戶人家門前,才終於停了下來。
沒多時,就有個丫鬟迎了出來。
“郎君是要找誰?”小丫鬟警惕地問。
“你去告訴你家娘子,說是衛郎君求見。”
“你說誰來了?”手中的筆還沒來得及擱下,宋修敏怔怔地問。
“那郎君自稱姓衛。”
衛檀生……
衛檀生他竟然來了?!
筆尖在紙上拉出一條粗重的墨痕,宋修敏心下亂麻,將筆一丟,忙起身準備迎出去。
但剛推開桌子站起身,又不免想起了前天那番爭執。
他定是後悔了,過來同她道歉的。
宋修敏想,他上回如此對待她,就彆想輕而易舉地就能將她哄好了。至少,也要讓衛檀生嘗嘗當日她所受到的痛楚才對。
這麼想著,宋修敏又重新坐了下來,瞥了小丫鬟一眼,“你過去請他進來罷。”
望著窗外,宋修敏低頭思忖,等衛檀生進來了,她要怎麼對待他。
她一定要讓他悔不如初。
很快,小丫鬟便引著一個姿容清爽的青年,進了屋。
“娘子,衛郎君到了。”
宋修敏抬起頭,瞧見男人的一瞬間,微微有些緊張,卻還是揚起了下頜,故作冷淡地道,“你來做什麼?”
“我來找宋娘子要一個人。”衛檀生回答。
這個出乎意料的答案,使得宋修敏一愣,皺緊了眉。
他難道不是因為後悔才來找她賠禮道歉的嗎?
雖然疑惑不滿,她還是問道,“你想要誰?”
“柴鴻光。”
宋修敏更加錯愕,但衛檀生神情卻十分從容,從容坦然到好像前天的事根本就沒發生過一樣。
他隻站在那兒,就如同青山入懷,天質自然。
一時間,宋修敏竟然忘記了自己剛才打算說些什麼做些什麼,而是下意識地問道,“你要他做什麼?”
“宋娘子不願?”衛檀生不答反問。
宋修敏皺眉,“不過一個下人,我有什麼不願的。”
因著上次的事,宋修敏簡直恨極了他,將當日所受的屈辱全都歸咎到了柴鴻光頭上,若不是他攛掇,她何至於如此莽撞衝動。
這麼想著,她轉頭吩咐那小丫鬟,“你去把柴鴻光帶過來。”
“娘子。”
柴鴻光進屋的第一眼就看見了宋修敏,忙低頭行禮。
等站起身,看到屋裡多了一個人後,他神情不由得一變,但礙於身份地位的差距,隻能靜默地等候著吩咐,不敢多問。
宋修敏睨了他一眼,收回視線,“人我已經叫過來了,衛郎君要他做什麼?”
聽到這話,柴鴻光愣了愣,一抬頭,就對上了青年紺青的雙眼,這雙眼看得他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眼前好像閃過那水波間的鵝黃,男人心頭猛地湧上了一陣懼意。
但衛檀生卻沒回答宋修敏的問題,而是微笑著,不鹹不淡地回答,“多謝宋娘子成全,我眼下還有些要緊事,需要先帶著他走一遭,日後定會再過來好好謝過宋娘子。”
說罷,也不管宋修敏作何反應,隻抬眼看向柴鴻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