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風下工回來時在路口碰到了趙衛國, 腳上儘是泥，應該是從隔壁隊過來的, 那邊地勢偏低，昨天他經過也踩了一腳的泥。
趙衛國也看到了宋清風，視線不自覺往他耳朵上看去，昨晚聽趙媽說起他才知道, 原來宋清風可以聽得見了。
回來那天就看到他耳朵上扣著一個黑色的東西，正疑惑著，沒想到竟是個能讓人聽得見的好東西。
“宋叔”
趙衛國率先開口喊了旁邊的宋爸一聲, 然後對宋清風點點頭。
宋爸就走在宋清風旁邊，看到是趙衛國，臉上立馬帶著笑，搓著手激動道：“是衛國啊, 昨天就聽到你回來了？有好幾年沒見了？沒想到結實了不少，要不是這一身軍裝，我都認不出來了！”
宋清風瞄了一眼宋爸那不自覺微彎的腰，垂眼一黯。
趙衛國禮貌的點點頭，“是有幾年沒回來了, 這幾年家裡多虧宋叔照顧了。”
宋爸趕緊擺擺手，“客氣了, 還是你們家裡人爭氣才是！”
趙衛國看了一眼宋清風, 又對宋爸道：“聽聞三根能聽得見了，恭喜！”
宋爸聽了，臉上的笑意加深, 連連點頭，“是呢，還是國家好，有這麼好的東西賣，我家三根才能聽得見！”
趙衛國點點頭附和。
三人在岔路口分開。
宋清風抿了抿嘴，一直沒說話，等和人分開了，宋爸才一臉感歎道：“真沒想到這孩子還有這麼大的造化！”
看了一眼旁邊的兒子，心裡酸酸澀澀，若是好的，當年怎麼也得把他給送進去。
拍了拍他肩膀，歎了口氣，“走。”
如今能聽得見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了，做人還是知足常樂才是。
宋清風側頭看了眼宋爸，輕輕點頭，也不知道心裡什麼滋味，隻是總忍不住想起每個人說起趙衛國時眼裡的崇拜與豔羨。
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褲腳，臃腫破爛，儘是雪泥，與趙衛國滿身正氣乾淨的軍裝比起來，如同臟了的汙泥。
心下酸澀難當！
回來後宋清風先在井邊將鞋子上泥巴給擦了，進了屋，就看到孔嫣悶悶不樂的坐在炕上。
看到他也沒多餘的表情。
中午走的時候還好好的，如今卻有些奇怪了。
看了兩眼，沒多話，將炕尾放著的澡盆拿了出去，蹲在井邊洗刷，不一會兒就看到宋媽屋子突然開了。
宋二妮挎著籃子從裡麵走出來。
一開門就看到宋清風，忍不住一愣，還來不及得意就對上他的視線，表情趕緊一收，臉上有些怯怯的，低下頭趕緊轉身走了。
宋媽也從屋裡出來，看到是兒子，臉上帶笑，問：“你媳婦呢？剛才還看到她了！”
宋清風想到剛才不大開心的孔嫣，心下了然，抬眼看了宋媽一眼，言簡意賅道：“屋裡。”
宋媽神色輕鬆，見兒子麵無表情，想起剛才出門的女兒，臉上訕訕，開口解釋道：“畢竟是一家人嘛哪有隔夜仇？你二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回來認錯了，也彆跟她計較。其實這事也怪我，她小時候我有次洗衣服沒注意，掉進河裡差點淹死了，我心裡總是過意不去。”
宋清風抿了抿嘴，點了點頭。
他都習慣了，心裡也沒多大的波瀾。
宋媽忍不住皺眉，這孩子咋這麼悶呢？
想到剛才二妮子說的話，忍不住上前一步蹲到他旁邊，小聲問他，“你媳婦有沒有什麼反應？”
宋清風抬起頭，不解的皺眉，沒太聽懂她的意思。
宋媽沒好氣的拍了他一下，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說：“就是有沒有惡心想吐什麼的？或者是月事沒來？這些都是懷孕的征兆。”
有點擔心兩孩子啥都不知道誤了事，成婚差不多一個多月了，也應該有了。
尤其是前段時間半夜鬨得挺凶的，怕兩孩子折騰壞了。
宋清風這下聽明白了，臉一紅。
他都不敢想這事。
其實他也能感受得到，他與她之間是有距離的，就像是各自給自己畫了個圈，不遠不近的處著。
或許是一輩子，或許哪一天誰能敞開心懷先走出來。
宋媽忍不住擰了他胳膊一下，“咋害羞呢，生娃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呢也不是不開明的婆婆，男孩女孩都喜歡，就是……”
忍不住放小了聲音道：“孔嫣畢竟是知青，誰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城了？萬一明天、萬一是後天呢？她能不心動？”
見他神色不虞，宋媽歎了口氣，皺眉道：“也彆怪你二姐挑撥離間，我想了想是這個理，說我自私也好，說我心狠也罷，但你是我兒子，我總得想著你，有個孩子也算是有了個牽掛，女人總是心軟一點的，孔嫣……孔嫣這丫頭心不壞，可人畢竟是有私心的，她家裡條件不錯，回城也能過得不錯。”
拍了拍他，苦口婆心道：“三根啊，早點生個孩子，就算哪怕有天走了，至少還有個孩子就在身邊。”
雖然說的殘忍，但的確是這個理。
鄉下娶個二婚的也有，可自己兒子自己知道，要真是沒了個好結果，恐怕這輩子都不想結婚了，總得留個後。
宋清風聽了，心裡莫名一冷。
晚上吃完飯輪到孔嫣洗碗，大嫂也跑來了，倒不是勤快，就是想找孔嫣抱怨。
一肚子火說：“媽咋那麼心軟呢，二妮子回家一服軟馬上就原諒了，在婆家不好過了才知道娘家人好，每次都是這樣，不長記性的！不信你看看，過不了多久又恢複那德行！”
孔嫣心裡也不舒服，剛才就一直都膈應這事，上次宋媽為了這人還跟她氣了兩天，哪知道這麼快就原諒了，感覺自己裡外不是人！
回到房間宋清風正坐在凳子上拿著書，但仔細一看，就發現他半天也沒翻動，嘴裡也沒在練習說話。
好像在發呆。
忍不住好奇的多瞅了他兩眼。
宋清風看她進來，知道她這是要洗漱了，放下書安靜的走出去。
等他回來弄好後孔嫣已經背對著他躺在炕上。
他知道她沒睡。
也躺了下來，睜著眼，屋子裡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