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狼咆哮著自四麵八方撲來,他一躍而起,刀光如流星隕九霄!
狂風席卷,卷起漫天風雪,那淋漓的血與肉,那淒厲恐懼的獸吼咆哮,在最寒冷最肅殺處無聲又猖狂地爆裂。
冰冷的白雪獵獵迎麵,轉瞬便凝為冰晶,林然劈開麵前最後一道黑影,又抹一把臉,再睜開,周身皚皚白雪已經被鮮血潑灑,滿地死寂的狼屍。
風雪停了,冷峭勁瘦的身影自狼屍儘頭緩緩垂下手臂,刀尖晶瑩倒映著雪花。
他眼中有暢快的笑痕,臉廓比刀鋒更淩厲英俊,眼睫墜著兩滴血,他一眨,便順著臉頰劃開,比血痣更豔麗。
“痛快。”他看向她,那眉目昭如烈焰,分明神采飛揚。
狼血流到唇角,被薄而紅的舌尖舔掉,他偏偏頭,咧嘴笑:“走?”
像個瘋子。
是個清醒又酣暢淋漓的刀瘋子。
林然呼出一口熱氣,隨意撈一把雪水擦去風竹劍上的血痕,大步向他走去。
沒走多遠,元景爍忽然用刀尖劃過旁邊一塊巨石。
“等一下。”
他用手在巨石表麵被滿滿覆蓋的雪層抹了一把,林然才注意到這不是一塊石頭,而是一個水晶狀的透明凝結體。
元景爍掰下一塊凝晶,在掌心碾了碾,然後就扔下,大塊大塊地掰起凝晶,沒一會兒就生生掰出一塊中空的地帶。
那是一片血色的土,靜靜開著一朵雪白的蓮花。
“這就是雪蓮花,昆雲連山獨有的寶物,剛才那些狼群會聚集在那裡,約莫就是感應到了雪蓮花的氣息。”
元景爍拍了拍手上的雪花,用刀尖輕輕一挑,把雪蓮花連帶著它下麵的一捧紅土都架起來,從胸口摸出來一個玉盒細致放進去:“相傳昆雲山雪下常年埋藏著各種屍骨,那些強大的雪獸死後千百年屍骨仍生機不散,那種生機從屍骨中逸散在雪中,就開出了雪蓮花,百年以上的雪蓮花便算是成年,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
“這株雪蓮花上的確有靈氣波動。”
林然若有所思:“這個有點像修真界的一些奇花異草。”
元景爍看她一眼,懶散說:“本來可以給你,不過這一株我之前已應了彆人救命用的,再遇到下一株給你試試。”
林然搖搖頭:“我有感覺,這株花靈氣對我來說太稀薄,估計沒什麼用。”
“這是一株百年雪蓮花。”
元景爍微微沉吟:“如果能遇到千年雪蓮花,也許對你有用。”
林然眼前一亮:“還有千年的?”
“是啊。”
元景爍突然惡劣扯唇:“可惜從沒人見過而已。”
林然:“…”
林然就萎了,從沒人見過,那她八成也是沒戲——這就是一個非酋最倔強的自信。
元景爍看她重新萎頓成一團,笑得很歡快,又拿出線香。
這是尹知府給他的,貴胄家都會給孩子身上點這種線香,如果小姐公子走丟或者被人掠走,家人可以借此找到,尹小姐身上也燃著這種香,他們就是憑借線香一路追到這裡。
“香已經燃了大半,不遠了。”
元景爍:“往這邊走。”
冰寒氣愈重,線香的香引飄飄欲散,他們又走了兩三個時辰,林然突然心頭一動,快跑幾步拉著元景爍直接撲倒。
元景爍一愣,毫不猶豫抱住她往旁邊翻滾兩圈,滾進旁邊山石的縫隙裡,山石積雪唰唰墜了他們滿身,卻已經無人在意。
林然和元景爍同時屏住呼吸,透過積雪間的一線縫隙往外看。
漫天風雪中,忽然一個巨大的黑影從天而降,它鋪開鳥類一樣的翅膀,翅膀上本該的絨毛卻進化成大大小小鋒利而泛著黑光的刃,它猛地仰頭發出尖嘯,那聲音異常尖銳刺耳,幾乎能刺穿人的耳膜。
林然聽得眼皮子一直歡快地跳,然後一雙修長的手無聲捂住她耳朵,尖銳的音波就消失了大半。
林然給元景爍比了個心,元景爍懶洋洋挑一下眉。
四方死寂無聲,隻囂張回蕩著它的尖嘯,那巨大的黑色蝙蝠才洋洋得意低下頭,長著獠牙的尖嘴對準爪下還在掙紮的雪象粗壯的脖子,噗嗤一聲,雪象發出淒厲的吼叫,然後就隻聽見粘稠的血流滾滾湧動的“咕嘟”“咕嘟”聲。
一刻鐘後,原本小山高的雪象變成一張蒼白的獸皮,沒一會兒就被飄散的雪花掩蓋,黑色蝙蝠撲閃了一下翅膀,黑霧擴散,竟化為一個全身果赤身材消瘦的男人。
林然看得生生噎了一下。
蝠妖摸了摸自己的軀體,發出滿意的尖嘯,再次化為蝙蝠展翅向不遠處的一個幽深的洞穴飛去。
線香還在燃,尹小姐仍活著,那蝙蝠就不會立刻殺她;這隻蝙蝠能化成人形,實力應當不俗,它是靠吸血為生?可以怎麼借此殺它…
元景爍腦子迅速轉著,掌心的耳朵小小的,耳骨纖細,耳垂卻很軟,肉嘟嘟地墜在那裡,沒有打耳孔…嗯,這樣的耳垂打耳孔肯定很疼,她這樣懶散又不講究,比起掛耳環的漂亮並得到彆人的讚美,她肯定更不樂意往自己耳朵上紮洞。
女孩子體溫天生比他低,她耳朵涼涼的,元景爍捂著漫不經心揉了揉,戲謔她:“怎麼了大嬸,沒見過男人身體,那樣的白斬雞都把你嚇到了。”
林然無視他嘴欠,把他手扯下來,表情第一次有點苦惱:“彆鬨,這事兒有點麻煩——這蝙蝠快結丹了。”
元景爍看著她,慢慢地數:“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合道。”
“沒錯。”
林然指了指蝙蝠飛去的方向:“它現在是築基巔峰,距離結丹一線之隔,隻差一點點機緣,它就可以結成金丹。”
“我現在就是個菜雞了,最多最多破到築基初期,再多沒有了。”
林然問他:“你覺得自己實力最強能到什麼程度。”
元景爍眯了眯眼:“不知道,已經很久沒有人能讓我出全力了。”
“…”林然黑線:“說正事兒呢,能不能先不裝逼。”
元景爍“嗬”一聲,往後枕著腦袋:“我不知道按你們修仙者的標準我算什麼水平,不過剛才那一頭雪象,我能在百招之內斬殺。”
那頭雪象小山般大,不知活了幾百年,生生從凡獸活成了築基初期的異獸,考慮到異獸的戰鬥力往往比人高,元景爍能在白招內斬殺,應該是築基中期的水平
一個凡人,還沒有引氣入體,靈竅未開,能殺出築基中期的實力
——說實話,這已經不是牛逼了,這是牛逼到家了,都違背基本法了!
但現在這沒什麼用,對於已經凝成人形快結丹的蝠妖來說,普通的築基巔峰都隻能算盤菜。
林然頭好痛,抱膝坐到地上,像個爆肝爆到腎透支又發際線後移的苦逼社畜,捂臉喪到有氣無力:“為什麼會這樣,就算有主角搞事光環,給我們一個築基後期什麼的練練手就算了,一下子就來個快結丹的這難度跨太大了…”
天一老練點支煙:“沒辦法,就像柯南身邊集集死人,龍傲天身邊也是換個地方就要有小BOSS,要的就是個越級反殺的爽感。”
林然:“…”爽個大頭鬼!
元景爍撐坐起來,屈起的長腿支著手肘,倒不如何驚慌,然而饒有興致看她在那兒小聲嘀嘀咕咕:“你原來是什麼修為?應該很厲害?”
林然:“你為什麼會這樣覺得?”
元景爍揪了揪她披散開的雪白發尾,發尾微微卷著,意外的蓬鬆,他指尖撥弄了一下,漫不經心:“因為你看著就很厲害。”
林然看了看自己和牆角蘑菇毫無差彆的慘淡模樣,陷入了沉默。
…大概這就是龍傲天獨特的眼光吧。
這些不是重點,林然倒也實誠:“我以前還挺厲害的,殺他不費吹灰之力,但是現在被雷劈了,就不行了。”
要是彆人會忍不住問:以前到底有多厲害?為什麼被雷劈?被雷劈了怎麼還能活著?
但是元景爍不會,他看重自己的隱私,也從不好奇彆人的故事,所以他隻挑眉看了看她,就側開頭,指了指天空:“天漸漸陰了,如果照你所說它即將結丹、是不是也有雷劫?”
“…你膽子也太大了?那是雷劫啊!劈金丹的雷劫。”
林然忍不住指自己的臉:“雷有多厲害,我成這樣就是給雷劈的,你都一點不怕的嗎?!”
“那不一樣。”元景爍懶散往後靠:“雷劫主要劈它,它會很虛弱。”
林然補充:“餘波也會劈到咱倆的,咱倆還是凡人,更容易掛掉。”
元景爍用刀柄叩了叩膝蓋:“但是它會很虛弱,是個下殺手的好機會。”
林然:“…”
不愧是你傲天龍,這是打嗨了,越來越不當人了。
林然抱拳:“可以,大哥你贏了。”
她臉上有無奈,有悲憤,像是在腹誹,蹲在牆角哼唧的模樣活像隻呆蘑菇,一邊慢吞吞挪騰須子一邊隻敢小聲罵罵咧咧。
但這隻小呆子,她沒有說:“這太危險了,還是彆去了。”;她沒有說:“我們和尹小姐非親非故,何必玩命去呢?”;她也沒有說:“還沒考慮周全要不我們再想想看還能不能有彆的什麼辦法?”
她臉上沒有猶豫、退縮,甚至沒有一點遲疑,而是和往常一樣,很自然地接受這一切,好像他們這樣冒險這樣瘋狂為一個她非親非故的人可能去拚命隻是一件很平靜的小事
——不問因果、不問利害,隻是發生了、遇見了,就順理成章地、隨著心意去做。
她突然抬頭,見他盯著自己,彎彎眉眼,很自然地笑一笑,眼睛柔軟又漂亮。
可元景爍卻覺得,仿佛看見海麵壓下驚濤駭浪,是竹林隱沒萬鈞風雨。
那溫和,那笑,那內斂到近乎泯然於世的表麵之下,卻有一股勢。
林然被他直勾勾盯得有點麻爪,下意識遮了遮大裘肩膀之前被她剪漏的口子,若無其事:“怎、怎麼了?”
…世人隻看見一個纖瘦、虛弱,頭發雪白臉上有疤、總愛發呆、笑起來沒脾氣,沉靜得近乎木訥的姑娘。
可是他看得見。
他看得見。
那股勢,可以隨時掀萬丈而起,以冽冽劍氣駭裂整片蒼穹。
元景爍定定看著她,突然笑起來,笑容越咧越大,直至那股猖狂的快活,填滿他整張臉。
“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他身體前傾,一把握住她試圖遮住破洞的手,用力攥緊,咧嘴一笑,白亮亮的牙鋒,像孤狼裂開的尖銳獠牙:“腥風血雨,快意恩仇——歡迎來到我元景爍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