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九十八章(一更)(1 / 2)

你瘋了。

奚柏遠盯著江無涯,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起來:“無涯,你麼意思?”

江無涯無懼無畏,隻靜靜回望著他:“師尊,是弟子該問您什麼意思?”

他們是師徒,亦師亦友,更亦如父子。

奚柏遠了解江無涯,就像江無涯了解他。

管中窺豹,奚柏遠隻泄出一線口風,卻已經讓江無涯察覺某種端倪。

奚柏遠沉默了。

好半響,他緩緩道:“無涯,師尊想換一種活法。”

江無涯的心重重一沉。

江無涯啞聲:“您想換成怎樣一種活法?”

“九州四海,天高海闊。”

奚柏遠遙望著窗外,眼神中說不上是破釜沉舟還是絕地重生的野望,泛出奇異的光彩:“我想通了,既為至強者,何必顧忌種種自縛囚|徒姿態?天道玩弄我、作踐我,我就要逆了這天,奪回我自己的道!執掌我自己的命!我要——”

“哢——”

門突然被推開,奚柏遠震驚轉過頭,對上蒼通之沉重的目光。

“我以為你心境受損,怕出事,特意等在門外。”

蒼通之聲音沉痛:“沒想…竟然聽見這些。”

奚柏遠臉色變了變,又歸於平靜:“聽見便聽見吧,我如今也沒什麼好瞞的。”

蒼通之心緒複雜,因為他的態度更是心頭一沉,聲音嘶啞:“你是想…離開劍閣?”

“我不想,但我沒有彆的選擇。”

奚柏遠漠然:“隻要我一日是無情劍主,我就永遠不能擺脫這種宿命,唯有…不破不立。”

蒼通之啞然,他想問那劍閣怎麼辦?可是他說不出口。

他一直知道無情劍主的苦,知道奚柏遠的苦,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天道竟然做得這樣絕、這樣狠。

蒼通之隻能頹然:“柏遠,劍閣是你的師門。”

“我知道!所以我甚至曾願意為劍閣而死!”

奚柏遠被這句話激起了情緒,怒吼:“可是我換來了麼,我的真心實意反而中了天道的圈套,我所有的努力和掙紮都不過是它擺弄下的一場兒戲,這是對我最大的輕賤!輕賤你懂嗎!”

蒼通之張了張嘴,卻無力反駁。

很久,他才說:“即使離開劍閣,你所說的那些邪法,化人為妖也好、煉化黑淵幽冥也罷,仍然是禁術!你想都彆想!”

奚柏遠冷笑:“既然已經不是劍閣子弟,劍閣的規矩又怎麼能束縛我,那就不再是禁術。”

“那就是禁術。”

蒼通之厲聲:“那是祖宗先輩為九州定下的規矩,禁的是傷天害理!禁的是生靈塗炭!”

“是禁術又怎樣?!”

奚柏遠仿若瞬間被撕開了最光鮮的皮囊,他怒喝:“我不怕!我不在乎!弱肉強食本就是世間法則,我曾經給了多少庇佑,如今我不想再做聖人了、我想為自己活了,難道就反而成了我的錯嗎?難道就成了我的罪嗎?!”

蒼通之望著奚柏遠,眼神震驚又悲痛:“你簡直瘋了魔。”

“是!我瘋魔了,我被逼瘋了!”

奚柏遠大笑,笑著笑著,眼眶卻紅了:“師兄,我想解脫,我隻想解脫啊。”

蒼通之心頭大慟:“那你也不能想這樣的法子,煉化生靈增強自己的實力,這和那些魔頭邪修有麼差彆?這是傷天害理,這終會害人害己!我不能看著你走上一條不歸路。”

“不歸路?笑話,留在劍閣才是我的不歸路!”

“師兄,你不會懂。”

奚柏遠不再與蒼通之說話,他冷冷轉過頭,盯著江無涯:“無涯,跟師尊走!”

江無涯沒有說話。

他腦子裡一瞬劃過很多很多。

他想起無情峰上清冷的罡風,想起問道閣裡每一個午後他們悄悄打哈欠聽著長老盤坐講的課,想起祁山大殿正中豎著的劍碑,想起山澗飛濺水花下師兄弟們一起比劍喂招的那塊山崖平地。

“你不想與我走。”

奚柏遠見他不答,聲音壓抑不住失望與怒火:“即使已經知道了真相,你還是不打算和我一起反抗,你還是甘願做劍閣的狗,做天道的提線木偶。”

江無涯沉默,好半響,他啞聲說:“師尊,我們的宗門是萬仞劍閣。”

奚柏遠大怒:“可你的師尊是我!”

“夠了!”

蒼通之再也聽不下去:“你彆再逼他了。”

“萬仞劍閣萬年來從未有如此之事,你是劍閣的無情劍主,拿著劍閣的神劍,受著劍閣的教養長大,早已與劍閣息息相連,你想離開談何容易?便是我同意,便是我們都同意,劍閣祖訓也不同意!”

“劍閣祖訓,無情劍主當世代鎮守穹頂天牢,否若就是叛宗大罪!這是你繼任劍主那年,親口背誦立過心魔誓的!”

蒼通之重重拍著桌子:“你這是要叛宗!叛宗你明白嗎!”

奚柏遠看著他,卻笑一下:“那也沒辦法。”

蒼通之瞳孔驟縮。

“那我也不想再做無情劍主。”奚柏遠眼神有些失神,喃喃:“我恨極了,你們都不知道,都不明白,這都是沒有意義…我隻想擺脫這一切,我得尋一條生路。”

蒼通之不知他在自喃麼,隻聽明白了一件事,這讓他手都在發顫:“…你當真要叛宗?!”

奚柏遠:“那就叛。”

蒼通之一口血悶在胸口,他指著奚柏遠:“我知道你心裡有怨恨,你如今氣昏了頭,我不與你計較,我帶你回劍閣,等你冷靜了再與我說話!”說著他一把伸向奚柏遠。

奚柏遠直接拔了劍,一柄一塵不染的月白長劍,錚鳴有如琴瑟風雅。

那是他的劍,名宿孤劍,天下最風流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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