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金托夜明珠照得金碧輝煌的大殿,一群人擁在殿中央棺材旁推搡爭吵,林然提著煤油燈,照亮側壁高大的雕畫沿著邊走邊看。
她有些看明白了,這是在講某一個朝代,中原地區連年戰亂、又兼之旱澇大災,人心惶惶生靈塗炭,王朝由此生出動亂,國祚岌岌可危,這個不知道是王侯還是重臣的青年男人受命於君王,前往那個傳說中神秘富饒的異域沙漠古城,求助於古城的女王。
第五幅畫,華衣將軍已經換上了古城的異域服飾,和女王一起站在王宮城牆上,那應該是古城某個盛大的節日,城民們都換上最華麗的衣服齊聚在街上歡快載歌載舞,煙花在天上炸出絢爛的色彩,掛滿繁複經幡的城牆上,年輕端肅的中原貴族和美麗風情的異域女王並肩而立,他們離得不近不遠,是正得體的社交距離,可兩個人的姿態卻莫名給林然一種奇怪的感覺。
她湊近仔細看,才看見宮牆欄杆陰影中,男人伸出一隻手悄悄握住女王的手。
哦…
林然懂了,這是男人抱上女王大腿,混上軟飯了。
不不不,人家不是軟飯,人家那叫真愛。
接下來幾幅都是男人和女王的相處,他們一起賞樂、一起騎馬,他們裝扮成普通的情人甩脫宮人去街上遊玩,女王甚至在月夜下為他一個人跳舞,笑眯眯把跪坐在席位的他拉起來一起跳。
端莊的中原貴族上過朝、打過仗,但顯然從來沒有跳過舞,他動作生疏僵硬、神情窘迫,女王像一隻輕盈曼妙的蝴蝶圍著他翩翩起舞,故意逗弄他,笑得狡黠又歡快,於是他也漸漸放鬆下來,握著女王的手,靠近、離遠,耳鬢廝磨,輕聲低語,在月夜下旋轉著,旋轉著,漸漸跌入暗香浮動的花叢中……
林然看得津津有味。
她穿越這麼多世界,看過太多真人動版小黃圖了,大多都很辣眼睛,讓她一度很有心理陰影,但這壁畫不一樣,畫風含蓄又唯美,還帶著異域風情,就很可以。
林然繼續往前走,正興致勃勃看付費情節,麵前籠上一層陰影,林然一抬頭,見隱君客站在不遠處一副壁畫前不動。
大殿內燈火輝煌,反射出他側臉銀色麵具削薄的冷光,他像一座雕塑靜靜站在那裡,眼簾打下的陰影冷漠、沉鬱,讓人幾乎喘不過氣。
林然慢慢走過去,那副壁畫上,女王斜靠在鋪滿羔羊絨的軟榻,青年貴族坐在榻邊,女王握住他的手撫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滿眼溫柔和歡喜,嘴唇微張像是在說什麼。
她有孕了。
這該是一件大喜事。
可是林然卻看見,在女王正低頭看不見的角度,青年驟變的臉色。
隱君客突然轉身就走,林然跟在後麵,眼睛還盯著壁畫。
接下來的壁畫上,女王肚子一日日隆起,她親手給孩子做小衣服,歡喜的城民找來最柔軟細膩的絲綢纏成許多平安結獻進王宮,在第一個下雪的冬日裡,女王高興地拉著青年去聖壇祭祀,把這個好消息告慰先靈,在全城百姓的祝福聲中和青年正式結成夫妻,那一天,城中長出無數黃金樹,枝杈間開出翡翠的綠葉和彩色寶石的花朵,鬱鬱蔥蔥將整座城池裝飾成驚心動魄的花海。
原來這就是這座古城如此繁榮富庶的原因,他們有一位能點石成金的女王。
而這種神奇力量的傳說意外被中原的君王聽說,他渴望得到古城的財富來平定動蕩的帝國,所以派遣自己最信賴的將軍過來。
可是在當年將軍求見女王的第一天女王就拒絕了,也是,人家一城人在這邊有吃有喝,富得牛奶都得往河裡倒,小日子過得美美的,得多想不開才去中原摻和爛攤子。
但中原真的就這麼放棄了嗎?將軍沒有走而是選擇留下來,真的隻是因為愛上女王了嗎?
林然知道不會是。
壁畫上,繁華的古城燃燒成一片火海,曾經滿麵笑容的城民們倉惶絕望奔逃,數不清的中原大軍將古城重重包圍,他們衝進城中,將還活著的城民像豬狗一樣押解出來囚進籠子裡,城牆上已經身懷六甲的女王瘋了似的舉起匕|首撲向將軍,將軍沉默著由她把匕|首捅|進自己胸口,下一刻女王昏沉暈倒,鮮紅的血殷濕了她美麗的長裙,將軍滿臉絕望地撲向她,張大嘴大聲喊著什麼,整個背景天空都是昏暗的,像被蒙上一重揮不散的沉重陰雲。
這是墓室裡最後一幅畫。
林然側過臉,看見隱君客直直盯著那幅畫。
麵具遮住他的臉,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的眼睛太黑了,讓林然想起見過的宇宙星空中無聲旋繞的黑洞,靜謐地吞張,漠然地擴長,是能吞噬一切的震撼之美。
但林然知道,這一點都不是件好事。
因為永恒的盛衰定律告訴她,往往極致的再往前一步,就是毀滅。
李立幾人拆分完棺槨周圍的神氣,各自心滿意足,他們修士不需要金銀珠寶,徑自把價值千金的棺槨撂在那兒也開始往四周睃巡看看有什麼線索能找到離開的界門。
看見那駭人的萬人坑時,李立幾人也驚了驚。
“這裡不是陪葬室嗎,為什麼會有棺槨。”
陳薇突然想起什麼,怯怯問:“棺槨不都應該放在主墓室嗎。”
朱玉婷不耐說:“你管它棺材放哪兒,就你事兒多,現在重要的是找到界門。”
陳薇被罵的委屈,看向李立,李立剛許多得到神氣,正覺得渾身是勁兒滿腦子迫不及待出去突破,也失了平日的謹慎,隨口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約莫是當年出了什麼事故匆匆建的墓室,索性把陪葬室和主墓室放在一起了。”
陳薇還是覺得不對,但李立他們都不以為然,她也不敢再說,有點委屈地收回目光,目光無意掠過那堆積如山的白骨,突然恍惚看見那一根草黑色枯藤動了一下。
“啊!”
陳薇驚叫一聲:“那枯藤在動!”
李立朱玉婷一驚,他們警惕地望去,因為坑太深,他們不方便下去,但就這麼遠遠望著,無論看那一枝根係都一動不動。
這藤蔓都在墓地裡塵封了幾千年,早該死透了,或者說就算還活著又怎樣,這是凡人界的枯藤,又不像修真界的妖植,緩緩動一動就算了,難道還能爬上來抽他們不成?
朱玉婷怒道:“幾根藤蔓而已,活的死的又怎樣,你大驚小怪什麼!”
陳薇瑟縮低下頭。
李立打圓場:“算了算了,咱們去壁畫那邊看看。”
他們轉身走了,沒注意身後一根枯藤忽然輕微地蠕動,仿佛分解般化為無數細微的草黑色顆粒蠕動。
那邊郭老也在問董英:“你怎麼樣?”
董英臉色慘白,他一隻手死死握著已經纏滿布的左手手背,可是源源不斷的血滲紅了布料,他牙齒發抖:“我…我的血要流乾了。”
郭老說:“不會,我們很快就能找到界門,等穿過界門你身上的傷都會恢複,堅持住啊。”
董英咬牙點點頭,強打起精神舉著煤油燈看壁畫,他得展現出價值,要不然哪怕是看似現在和他一夥兒的郭老也不會帶他出去。
等一眾人看完壁畫重新集合,李立說:“大家都看完了,有什麼想法。”
郭老撫髯說:“顯然這壁畫記載的是墓主人與那沙漠城女王的一樁舊事,墓主人當年奉命掠走古城的財寶輔佐君王重振國祚,這裡的金銀珍寶就是沙漠女王的財寶,這些陪葬的屍骨也是沙漠之城的城民,是王朝的君王愛重他的功勳,在他死後令人將這些與他陪葬。”
眾人點頭,李立說:“那你們覺得界門可能在哪兒?”
眾人麵麵相覷,這整個大殿大家裡裡外外翻遍一遍,除了進來的大門連個其他的門都沒有,如果要說界門在哪兒,那也就隻有……
眾人齊齊轉過頭,大殿中央高高佇立的棺槨。
董英說:“隻有棺槨我們沒搜過。”
向蝶吞了吞唾沫:“我怕…我怕這棺槨裡麵…不、不會詐屍吧。”
“不用怕。”林然誠懇說:“肯定會詐的。”
向蝶:“…”
眾人:“…”
李立咳嗽一聲:“界門在裡麵,要想離開我們總得闖一闖。”
這也確實。
“就算那墓主人詐屍,我們這麼多人圍攻他一個,隻要抓住時機鑽進界門,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