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下意識後退幾步,眼睛緊緊盯著坐在床頭的小男孩兒。
紅瞳她見得不少,許多妖魔鬼怪都生而一副紅瞳,所以她一見到這小男孩兒時並不如何驚奇,隻當他是某個有特殊身世的妖魔之子。
但是這種冷漠森涼的笑,她隻在一個人身上見過。
林然仔細打量他,頭皮漸漸發麻。
小男孩兒穿著不合身的破爛黑袍,像是從某個大人身上扒下來的,寬大垂落的布料遮住細瘦的胳膊和腿。
他很瘦,細長的脖頸,臉很小,但是因為年紀幼,到底不像印象中骷髏架子般的削瘦嚇人,而是臉頰掛了層薄薄的嬰兒肥,鴉羽般濃密睫毛垂著,此時平靜端坐在半昏半暗的屋內,像是身處因陰與陽的交界,半張臉沿著鼻梁打下小小的陰影,稚嫩的麵龐,垂眼安靜時甚至真給人一種孩童般天真又純粹的錯覺。
但他抬起頭,淡淡看了她一眼,細長眼眸中赤紅的瞳孔如某種冷血獸類緩緩睜開,瞬間所有錯覺的天真稚嫩都被打破,仿佛一隻黑色利爪破血肉而出,滿地四濺的鮮血,淌滿了殘獰又冰冷的暴虐。
這氣質,和未來的大變態一個模子,她剛才怎麼就沒認出來?!
林然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夭壽啊,想破腦袋她也想不到妖主會變成小孩兒,還是這麼幼齒的長相!
林然手按住胸口的劍柄,不進反退,腳步緩緩後撤,若無其事道:“啊…原來是妖主陛下,真…真巧哈…”
妖主看著她的眼神很平靜,平靜得像是要把她活剝了。
林然可太懂這些神經病了,被看到黑曆史,就他們那針尖大的小心眼,九成九是要被搞死。
所以林然第一時間就退到麻簾旁,全身緊繃保持著隨時撒丫子能跑的姿勢,警惕盯著他。
妖主冷眼看著她一係列動作,唇角一掀,像是一聲嗤笑。
啊,好氣。
林然小聲說:“我真想狠狠地揍他。”
天一中肯說:“你狠狠地打不過他。”
林然:“…哼!”
林然氣得扭頭就跑。
妖主出乎意料地沒有攔她。
林然很不可思議,一氣兒跑到門口的時候,往後瞅了瞅:“他真的沒攔噯,我還以為他第一件事就是把我拉過去吸乾血。”
天一也很懷疑:“是啊,為什麼?總不會是他轉性了?!”
林然站在那兒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我知道了。”
她扭頭又跑回去,隔著麻簾,看見妖主又閉上眼,一動不動坐在床頭。
林然頓時激動了,看來真是她想的那樣。
她咳了兩聲,背著手溜溜達達走到床頭:“妖主陛下,我要走了,您怎麼不來追我呀,你不是最稀罕人家的血了嘛~”
妖主閉目不語。
“讓我猜一猜。”林然心花怒放:“是不是因為您現在的身體太小了,還沒有修煉,根本抓不到我呀。”
“哇~”天一感慨:“你可真是狠狠地欠揍了。”
妖主睜開眼,林然才發現他眼睫毛又翹又長,在小孩子軟嘟嘟的臉蛋上,居然還有那麼點可愛——如果他眼神沒有那麼殘暴的話。
但林然不怕了,他連修為都沒有,瘦得麻杆樣兒,她好歹還有個風竹劍呢,她怕個錘子啊,一手一個小朋友好不好。
妖主看著她,眼神冰冷得像看個不停蹦躂的螞蟻。
林然再也忍不住了,當著他的麵,仰頭“哈哈哈”叉腰大笑,開心得像個二百斤的傻子。
讓你牛,讓你牛逼,你大爺的,可算落她手裡了吧!
林然抄起旁邊那個青黑色饅頭,掰下來一大塊,笑容溫柔說:“小殿下,您是不是餓了,快讓奴婢喂您吃飯飯吧~~”
天一惡寒:“臥槽,你做個人吧!”
林然才不管它,一步一步逼到床頭,臉上掛著容嬤嬤同款邪惡笑容,舉著饅頭塊往他嘴裡塞:“來啊,小殿下,彆客氣啊,伺候您是奴婢的本分啦,超好吃的啦~~”
妖主麵無表情,赤紅的眼睛在一瞬的翻湧後,反而重新歸於平靜,他也不躲,就那麼冷冷看著她逼到自己麵前,那塊長滿青黑黴斑的饅頭塊越來越近,直到他唇邊,停下了。
林然彎著腰,臉龐距他咫尺,清淩淩的眼眸清晰倒映著他冰冷的麵龐。
他漠然盯著她。
四目相對。
好半響,她眨了下眼。
“切~”
那根幾乎碰到他唇邊的纖白指尖收了回去,她無聊地掰了兩下饅頭,把那些青黑饅頭碎隨手扔進湯碗,濺起一小片水漬。
“唉。”林然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歎氣:“誰叫我是個好人呢。”
妖主核善盯著她。
林然若無其事吹了兩聲口哨,把碗裡東西都倒在窗外,把空碗放回食盒裡,然後轉身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之前掉在地上的壓縮餅乾,撣了撣灰。
“你現在沒有修為,凡人之軀,不能不吃不喝。”
林然把擦乾淨的餅乾放在他手邊,把歪倒的水壺放正:“水壺我留給你,我看你院子裡的井都乾了,你先喝這個,湊合吃點餅乾,彆出去,外麵有妖獸,你晚上睡覺把門窗關好,誰敲門都彆開。”
林然沒在屋裡看見任何女人的東西,看來這裡沒有冷宮棄妃,隻有冷宮棄妃的病弱小兒子。
林然不知道他怎麼變成個小孩子,雖然估計他怎麼著也會有點自保的底牌,但那張軟嘟嘟的包子臉太有迷惑性了,她還是忍不住念叨:“彆出去啊,外麵那些妖獸特彆躁動,一定很樂意吃了你大補的。”
妖主又閉上眼,根本不搭理她。
林然:……好氣,就不該心軟,就該把那塊饅頭硬塞他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