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父現在已經不大管小兒子了,自從去年失足從馬車上摔下來,磕傷了腦袋後,小兒子在讀書上就開了竅。
他年少求學時,也曾遇到過天姿聰穎的同窗,他讀二十幾遍才能背下來的東西,人家隻要讀上幾遍,便能夠記住。
也曾聽聞神童能夠過目不忘、過耳不忘,三歲就能識得上千個字,五歲就已經能寫詩了。
跟這些人比起來,他在讀書上的天資實在不怎麼樣,哪怕讀書時勤奮刻苦,考了多年也隻考得了一個童生的功名。
三個兒子的資質都要比他好,老大已是童生,還想著往上考,老二雖然聰明,但是心思太雜,讀書不夠用功,反倒一門心思的想做生意,考了幾次都未能過縣試。
小兒子是三個兒子當中最聰明的,就是身子骨太弱,他對這個兒子總是狠不下心來管教,可沒想到這孩子自從半年前開了竅,如今學識都已經超過他了。
不說過目不忘,但看過三兩遍的書,就能一個字不落的背下來,隔上幾個月再抽查,也仍舊不出錯。
周父現在算是信服了,對於他們這些寒門子弟來說,能不能把書讀好全都取決於……天賦,沒有天賦,就會如同他一般,熬了那麼多年,也不過是個老童生。
而有天賦的人,就像他這個小兒子一樣,記性比彆人好,練字練的比彆人快,詩詞比彆人有靈氣,文章比彆人有內容……
周家這一代若真能出一個麒麟兒,那必然是他這個小兒子——周懷城。
聰明人有聰明人讀書的方法,周父不想強加乾預,而且他也壓根教不了小兒子了,與其像教導尋常人那樣教導小兒子,倒不如放手,他看這小子平時也挺自律的,家裡的書都已經看完背過了。
“咱們家怕是要出位老爺了。”這是半年多以來,周父時常跟周母說起的話。
童生稱不得老爺,秀才也不過是被稱為秀才公吧,隻有到了舉人,才能夠被人稱呼一句‘老爺’。
等到周懷城縣試考得案首,周父這話又變了:“咱們家怕是要出一位翰林了。”
彆看他沒當過官兒,可也知道,隻有考中進士,才能夠入翰林院,翰林院那可是天下讀書人最清貴的官衙了。
周母不是不興奮,隻是這話她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早就已經提不起興致接這話,她更關心的是小兒子的婚姻大事。
“我可聽人說了,懷城最近總往望山村跑,咱們家在那可沒什麼親戚,雖說有你幾個學生吧,可你見懷城跟你哪個學生關係比較好,總不至於在家不搭理他們,放了學再去人家村子裡找吧,我看八成是有喜歡的姑娘。”
“年少慕艾,人之常情。”周父不太在意的道,“這次能考得縣案首,那就說明沒受這事兒的影響,想必接下來的府試和院試也不會受影響,至於他喜歡哪家的姑娘,相信咱們家兒子是知禮守禮之人,不會做出什麼損害人家閨名的事兒,他要是真喜歡,將來咱們去提親就是了,懷城的眼光你還信不過。”
懷城喜歡的姑娘,不說滿腹詩文,那肯定也是能識文斷字之人,模樣不會差,性情更不會差,否則就懷城那龜毛的性子怎麼可能喜歡上人家。
周母苦惱就苦惱在這裡:“我聽你今年剛收的那個學生蘇大朗說,你小兒子瞧上個小姑娘,人家才九歲,還是那個蘇大郎的堂妹。”
九歲,那就是個小毛丫頭,小屁孩兒一個。
當然她兒子年紀也不大,今年不過才十三歲,可十三歲已經是半大的少年人了,不像九歲,九歲的小丫頭知道什麼呀。
周父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瞎說的吧,懷城一直都比同齡人成熟,總不至於看上個小孩兒,這事兒你彆管了,他馬上就要出發去府城參加考試,這緊要關頭彆分他的心思,有什麼事兒等他回來再說。”
正巧,周懷城也是這麼想的。
他跟阿苑是三書六聘,成了親,拜了堂的夫妻,而且是做了一輩子的夫妻,但上輩子的事情隻他們二人知道,這輩子的名分也是儘早定下來為好,定下名分來,他們才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等從府城回來,他就打算找父親和母親說這事兒。
三月份出發,周懷城要在府城一直呆到八月份,院試的考試成績出來之後,才會啟程回來,也就是說,他要離開整整六個月。
半年的時間不在,周懷城把攢下來的銀票拿出來大半。
“這些錢你先拿著,想吃什麼就買點什麼,不用省著,你也知道我畫幅畫根本不費什麼勁兒,如今這滿山遍野的草都長起來了,你可彆想著上山挖草藥,有這時間還不如給我繡個荷包,蘇家那邊也好交代,你拿著銀子,不吃他們的,也不喝他們的,自然也就用不著跟他們一塊乾活,可彆太實誠了,我的傻姑娘。”
傻姑娘看著手裡的銀票,估摸著差不多得有一百多兩,她就算是整天雞鴨魚肉的吃,半年的時間在小縣城裡也花不了一百兩多了,更何況她還守著這麼一處大山,想要什麼獵物自己打不到,這還新鮮呢。
“還是你自己拿著吧,老話不都說了嘛,窮家富路,你多帶著點兒也省得我掛心。”
做了大半輩子的夫妻,兩個人還頭一次為了錢推來推去。
上輩子蘇苑的身家就不用說了,皇後出嫁都未必趕得上她的嫁妝後豐厚,周家雖然人多,但周懷城的書畫價值千金,而且隨著周懷城在書畫界的名氣增長,他的作品也跟著水漲船高。
兩個人都不是差錢的主兒,不像這輩子,一個要挖草藥換銀子,一個在書畫界並沒什麼名氣,空有功底,可作品卻賣不上價去。
以至於要為了這區區百十兩銀子推來推去。
“我已經留足了自己用的,這些還是你拿著吧,萬一有急用,你這邊不太方便拿錢,我再去賣幾幅畫就是了,信手塗鴉之作,費不了什麼心思和功夫的。”
這話蘇苑信,同人不同命,同樣是需要銀錢,他要辛辛苦苦的挖草藥、刨製草藥,到了六郎這裡,畫上幾幅畫就行了,還不是需要精益求精的那種大作,真就隻是信手塗鴉之作,便賺的比她多的多。
“那我就拿著了。”蘇苑皺著眉頭,下決心回去好好練練刺繡,若再遇到類似於這輩子一樣的困境,那她就不光在苦力上想法子了,賣幾幅繡品換銀錢,不是更輕鬆,也更體麵一些。
周懷城看得出來阿苑的想法,寬慰道:“幸虧原主本來就是個讀書人,倘若是個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那我也不敢畫畫拿出去賣,也算是因緣巧合了,咱們要是生在戰亂年代,那小生可就要多仰仗夫人了。”
雖說一身的力氣和功夫有了用武之地,但蘇苑還是不想生活在戰亂年代,小小就知道有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