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繼東因為見義勇為的事進了醫院,傷情並不算嚴重,至少對於他這個年紀、身體素質好的人來說不算嚴重。做了簡單的縫合手術之後,醫生就讓他修養了,估計後遺症都不會有。
話是這麼說,親朋該擔心的還是要擔心,所以醫院的病房迎來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直到身體情況進一步好轉,孫繼東轉到多人病房的時候,知道他沒事的親朋們慢慢少來了(病房資源也是有限的,如非必要,沒有一個人一直享受單間的道理)。
“東子在醫院也不是沒有好處的,至少輕鬆不少!最近正是科裡忙的時候,快腳跟打後腦勺了!”下班後結伴來探望孫繼東的是他在單位最好的兩個朋友,一個叫周宏大,另一個叫金葉,說這話的是周宏大。
金葉坐在床旁,給孫繼東削蘋果吃,見孫繼東搖頭,這蘋果就歸他吃了...這個時候的水果是‘奢侈品’,吃一次也不容易。
三個人正說話的時候,病房門又被推開了。這次推門進來的是一年輕姑娘,孫繼東抬頭看了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
來的這姑娘先對著病房裡幾個病人一齊打了招呼,這在走到孫繼東旁邊的病床。低聲詢問這床病人睡的好不好,有沒有好點兒的問題,這床住的是她爺爺。問了一回,又照顧爺爺坐起來,姑娘看暖水壺裡熱水不多了,打算去打壺熱水。
提起暖水壺,順手將孫繼東床頭的暖水壺也拿上了:“孫大哥,我順道給你也打了吧!”
病房裡還有彆的病人,一個年輕人就起哄:“這不對啊,保珍,怎麼就給小孫打水,不給我們打水呢?論起來小孫是最新進咱們病房的,交情能深的過我們?不成,不成,幫我們把水給續上!”
姑娘兩條小辮兒一甩,笑罵道:“美的你!我是專門給你們打水的?人孫大哥是見義勇為進醫院的英雄。你是怎麼進來的?和人打架鬥毆給開了瓢了,好意思說這話!”
說著就要提暖水壺出去,孫繼東卻看了看金葉:“彆讓一女孩兒乾活兒,還不去打水!”
金葉最擅長看人眼色,一眼就看出這是孫繼東的‘桃花運’,同時也看出來孫繼東根本不想接這個茬兒!雖然這種情況不免調侃調侃這個朋友,但這個關頭肯定不會做多餘的事的。
趕緊站起身來,半搶半接地奪過了兩個暖水壺:“嘿,姑娘,我來吧!我坐這兒半天不乾活兒,東子老早就看不慣了!”
關保珍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一時之間有些尷尬。好在她性格不扭捏,立刻笑著道謝,就算是把剛剛一幕給揭了過去了。
看著姑娘轉頭又去照顧隔壁床的病人了,剩下周宏大朝孫繼東擠眉弄眼——這幫年輕人都是門兒清的,哪能不知道現在這情況啊!表麵上看隻是打熱水而已,但為什麼彆人的熱水不打,就給孫繼東打?
要說是崇拜英雄...這不是不可能,但是看這氛圍,那也不像啊!
再者說了,英雄和仰慕者,本來就是可以發展發展的嘛!
關保珍這個時候正在給自己爺爺喂飯,雖說醫院裡也有飯,但是醫院裡的飯菜以清淡為主,而且味道上也不能做要求。開始需要講究飲食禁忌的時候吃吃還好,等到後來,根本沒人吃的下去。
再加上費用上的關係...總之,隻要家裡有人照顧的,都會給病人帶飯。
孫繼東沒人帶飯,就吃醫院食堂。之前沒轉進這個病房的時候還有保姆送家裡燉的雞湯,等到他轉進這個病房,也沒這事兒了。主要是孫正道看不下去,確定兒子的情況確實不嚴重,就不許家裡給他開小灶了。
孫正道是典型的狠心爸爸,強調孩子們得嚴格要求。
具體怎麼嚴格要求,大體就是像戰爭年代的他們看齊吧,要吃的了苦!
不給送飯就不給送飯唄,孫繼東本質上是個沒有太大物欲的人,反正吃醫院食堂一樣是過日子。
不過彆人顯然不知道他是這麼想的,在給爺爺喂飯之後,關保珍拿出了另一個保溫桶。這個時候她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和之前幫忙打水時的灑脫完全不一樣。
“...孫大哥沒人給送飯,醫院的食堂就那樣...這是我在家給爺爺做飯時多做的,不嫌棄的話——”
“不用了。”孫繼東甚至沒有解釋太多,隻是在說完之後又補了一句‘謝謝’。
周宏大反而‘憐香惜玉’的多,怕人家姑娘的臉給掉地上,連忙道:“是不能吃,東子這是刀傷,忌口的地方多,現在都沒拆線呢,醫生叮囑過的...那麼多忌諱,誰記得請啊,還是吃食堂穩當!”
“是、也是。”姑娘跟著話說了兩句,這才算是沒讓氣氛徹底冷下來。
說話功夫,金葉回來了,手上兩壺水放在床頭,坐下之後就開始侃大山,說的是剛剛打水時候聽到的八卦。他這個人就是一個活寶,最能活躍氣氛,在他的不自覺幫忙下,病房很快恢複了‘正常氛圍’。
關保珍雖然有心接近孫繼東,但連續兩次不成功到底傷了麵子。她這個年紀的年輕女孩兒臉皮厚也隻是相對的,總體而言都是臉皮薄。這會兒手上拿著吃完的飯盒,乾脆借洗飯盒的機會出去了。
洗完飯盒的功夫,關保珍也沒有直接回去,而是去找了她的熟人。她一個同學在這裡當護士,隻要對方有空,她都會找這個同學說說話。
這次運氣好,對方手頭上沒事兒,一見她過來就說上話了。
小護士朝她使了個眼色,笑的神秘:“怎麼,還沒和人搭上話呢?”
見關保珍真的點頭,她露出了有點兒差異的表情,然後麵帶惋惜:“要我說你換個人吧,找個對象有什麼難的?何必吊死在這一棵樹上呢!回頭我跟我姨說一聲,立刻就安排上了。”
這話也不是大話,因為男女人數不對等,以及社會普遍對婚前男女的要求不一樣的關係。擁有北京戶口的關保珍想要在北京找到一個水準以上的對象,真不是什麼難事。
關保珍露出一個一言難儘的表情,歎氣:“找對象不難,找個好對象就難了!”
和自己這個護士老同學一樣,她們都是胡同裡普通家庭的孩子。不過不同於同學相對簡單的童年,關保珍是這個年代少有的重組家庭的孩子...這讓她的家庭環境要複雜一些。
再婚的時候後媽帶來了自己的兒女——雖然不至於有後媽就有後爹,但種種不方便是實實在在的。
普通的家庭孩子多了還要爭搶‘資源’,免不了有各種各樣的摩擦。隻是因為大家是手足,是血脈相連的兄弟姐妹,這才能今天大家,明天又毫無芥蒂地繼續生活。這種重組家庭,就得麵對兩種極端狀態了。
要麼大家格外客氣,彼此尊重。要麼撕扯都到了台麵上,關係著實惡劣。
一開始關保珍家裡是前者,隻是這種克製又能有多久呢?在日複一日的生活中,很快就被磨光了...於是大家都露出了最直接的樣子。
在這樣的家庭中長大,關保珍很小就會為自己打算了。她最向往的就是結婚,因為結婚之後就可以脫離現在這個家庭了!但是她不會隨便找一個對象把自己嫁出去!她親眼見到了姐姐現在的艱難生活,這就是一個血淋淋的教訓。
她知道,自己不僅要嫁出去,還要嫁的好!
就是後者才有難度呢。
她本身的條件並不差,是印刷廠的工人,模樣很不錯。唯一不太好的地方是家庭,家庭條件稍差,這倒不是父母沒工作,而是家裡孩子太多了,導致家庭負擔過重,現在孩子們陸陸續續參加工作了也沒什麼用。
上麵的哥姐有漸漸有了自己的家庭要顧及,下麵的弟妹則是上山下鄉去了。上山下鄉在農村是有公分的,但一般的情況下,知青在農村掙的公分根本沒法養活自己,一般還要家裡補貼呢!
雖然大家說‘越窮越光榮’,但真正的生活不是靠‘光榮’就可以的。所以家庭條件這一點,確實相對減分。
不過這個社會對女方的經濟條件要求本來就低一些,所以問題也不大。如果關保珍的目的是嫁一個普通家庭,這完完全全足夠了!這個家庭沒法大富大貴(此時也幾乎不存在這樣的家庭),但至少可以比她現在的家庭好。
可是她的目的並不是那麼簡單的,她想要去好的人家。
她今年已經二十二歲,在幾十年後是青春鮮嫩,大學才畢業呢!但是在這個年代,就是青春的尾巴了。二十二歲還沒結婚,大家可以說年輕,不用擔心。但是女孩子的時光經不起蹉跎,再過一兩年看看,那就是另一種感覺了。
之所以拖到這個時候,一方麵是家裡人有心不催她嫁人(如果不嫁人的話,她掙工資就要上交一大部分作為生活費和各種家用,對於家裡的經濟是有益的)。另一方麵就是她非常謹慎,以往對她有好感的男孩子她都不動聲色地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