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維清這次是徹底清醒了。
他慢慢坐起來, 和秦瑟沉默地對視著。
片刻後。
秦瑟當先打破了沉默:“你對布料認識得挺深啊。是不是研究很久了?”
“算不上很久吧。”葉維清緩緩說道:“略通一二。”
“這個‘一二’到底是通到什麼地步?”秦瑟把布料甩到旁邊地上, 做到床沿, 和葉維清繼續對視著, 笑問:“我一個學服裝設計的,上課學, 下課練, 都還不如你熟知布料特性。這怎麼說?”
葉維清靜默了會兒。
還想垂死掙紮一下。
他知道這次是躲不過去了。
既然躲不過,就隻能選擇了對自己最有利的來說。
她介意商業大佬四爺。
那麼他不提商業一途,不提自己狠戾的一麵。隻和她談設計相關的事情……
應該還湊合吧?
葉維清喉頭滾動了下,乾澀地說:“其實我懂設計。我是說, 服裝設計。”
“嗯, 然後呢?”
“做得還不錯。”
“嗯,然後?”
“……Q-one你知道吧?那是我……”
在秦瑟含笑的冷眼注視下, 他下意識想說一句那是我自己的公司。
轉念一想, 記起來自己剛才的打算。先不提商業一途。
於是話鋒一轉, 葉維清道:“……Q-one有些衣服是我設計的。”
秦瑟半眯著眼看著他,淺笑著問:“設計哪個係列?”
葉維清斟酌了下。
她都說是哪個係列了,想必也心裡有數了。
葉維清愈發覺得喉嚨發乾, 硬著頭皮說:“……就是We-one……”
話音剛剛落下, 他小腿處就被猛踹了好幾下。
不素安很疼。
但是又快又準,次次都踢到位。
“你個壞家夥!”秦瑟咬牙切齒地踢著他,想要下死力氣揍他,又有點舍不得,所以收了一大半的力氣去連環踢:“你竟然瞞了我那麼久!那麼久!”
葉維清知道自己不對, 默默承受著她的怒火。
而後趁了她不注意,一把將她抱入懷裡。
他剛要和她說點彆的來轉移話題。哪知道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就在他腰間狠狠擰了一下。
這下不同於剛才的連環踢是收了力道的。
這一次下了死力氣,直接把他擰疼了。
葉維清噝的倒抽一口涼氣。
其實這種疼痛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完全可以忍得住。
但是,通過這一下,他發覺了秦瑟的怒火,不得不鬆開了她。
秦瑟發覺懷抱略微鬆開後,當即使了巧勁兒脫離了他的懷抱。
而後對著他連連冷笑。
“你就這麼糊弄我的?”她質問。
葉維清暗自一驚,快速思索著她知道的到了哪個地步。
是陸宇豪的事情?還是顧雪詩的事情?又或者是陸馨什麼的??
他越想越害怕。
就在這個時候,秦瑟突然問道:“那個地產公司是怎麼回事。”
事到如今,她是真的不想繼續繞圈子了。
索性直截了當的問了出來,求一個痛快。
她一向是喜歡直來直去硬剛的脾氣。
初時忍耐一下,可以。但是到了攤牌說的時候,該怎麼問出來,她就一定要問出口的。
聽了她的話後。
地產公司?葉維清愣了愣,“慕瑟地產?”
這個吧,他還真可以稍微解釋一下。
“前段時間雅明這邊賺了不少錢。”他說:“我聽說A大旁邊有塊地皮要轉讓,就想把它買下來。結果從雅明買的話,手續略麻煩一點。我就另注冊了慕瑟。”
“就這樣?”
葉維清努力讓自己顯得誠懇點:“就這樣。”
“那你既做服裝設計,又學建築設計,為什麼?”
“……想通過學習建築的美感,來拓寬自己服裝設計的思路。”
秦瑟考慮了下。
好像也沒有特彆不對勁的地方?
而且,說實話,雅明集團的事情是他個人的事情。她一向不會插手去管的。
更何況,她也從來沒有過問有關他的生意。
在秦瑟看來,老公有錢固然是好。但那也是他自己賺來的。
她沒道理去過多乾涉他的生意。
她有信心,就算她孤身一個人,自己也可以打出一方天地,賺很多很多的錢,來過上舒適的生活。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去插手老公的生意?
如今聽了葉維清的解釋後,秦瑟到底是放心了點。
之前她還以為,他報建築係並不是因為喜歡設計建築,是欺騙了她。
畢竟他做服裝設計那麼多年了,沒道理會拋棄服裝設計去搞建築設計。
所以看到他參與到房地產生意中後,她有些懷疑他之前報考建築係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剛才他的回答也沒有不妥當的地方。
細細想來,他參與房地產一事,到底是她不去管在先。
他沒有和她提起來,認真算了算,也不是欺瞞。
頂多就是沒告訴一聲而已。
秦瑟抬手拍了拍葉維清的肩:“好好乾。同時涉足三個行業,不太容易。你悠著點。”
他又要做服裝設計,又要做房地產。還要管著雅明集團旗下的酒店和商業圈業務。
實在是不容易。
秦瑟原本想要訓他一通的,轉念想想,他在這些方麵也沒有特彆大的錯誤。
他們是夫妻倆,不是朋友。
老夫老妻的總得互相體諒著點。
所以她放棄了和他爭吵,還是做一番鼓勵好了。
葉維清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麼簡簡單單就過關了。不由得暗自鬆了口氣。
就在他鬆氣鬆到一半兒的時候。
冷不丁的,秦瑟突然問道:“你沒有什麼瞞著我的了吧?”
葉維清遲疑了一瞬。
就在他猶豫的這短短一兩秒的時間裡,秦瑟的眼神已經開始轉冷。
葉維清的求生欲一下子上來了。
萬一瑟瑟知道他手段狠辣,生性冷酷。恐怕,就會怕了他吧?
或者是,就不要他了?
葉維清是真舍不得她。
他喉嚨滾動了下,趕緊拚命搖頭:“沒有。”
“真的?”
“……嗯……”
秦瑟心滿意足了,抬手捏了捏他臉頰,樂嗬嗬說:“你先睡。我等會兒就來。”
然後側身在他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
得到了所有答案後,秦瑟心情愉悅,腳步輕盈地出了屋子。
葉維清提心吊膽過後,沒想到自己居然那麼簡單就被原諒了。
他被她那一下給徹底親傻了,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嘴角揚起了個開心的弧度,呆了很久都沒有回神。
半晌後,他放鬆身體躺回床上。
因為太開心了,一時間有點睡不著。
然後他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自己剛才的回答。
她問,還有瞞著的嗎?
他答,沒有。
這個對話在腦海中回響了無數遍。
每多想一次,葉維清的心就更涼了一分。
不知不覺的,冷汗再次在身體各處噌噌噌地冒了出來。
……他隻希望,自己的謊言可以永遠不被揭穿。
其實葉維清也不知道為什麼。
自從第一次見到秦瑟開始,就覺得好像很久前就喜歡她了一樣。總是不知不覺地被她吸引住。
即便他努力想要擺脫那種吸引,卻又腦海裡不住地浮現她的身影和她的一顰一笑。
夢裡也是如此。
隻不過夢裡的那個身影有點模糊。
明明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既然無法擺脫,葉維清便決定聽從自己的直覺,緊追不舍,一定要追到她和她在一起,守護著她。
而後的事實證明,他沒有選擇錯。
即便不知道剛開始為什麼會因為隻見了一麵就鐘情於她。
但是結果是對的,是美好的,這就足夠。
唯一讓人揪心的是,謊言越堆越多。
如果哪天爆發了,她會不會不要他了啊?
這真是。
……唉。
葉維清輾轉難眠。
直到秦瑟後來回到臥室睡下,他也沒有睡著。
不過,有了她在身邊,聽著她清淺的呼吸,擁她入懷中,他的心裡就安寧穩定下來。
不知不覺的,兩人相擁著一起睡了過去,沉入黑甜夢鄉。
幾天後,秦瑟把化驗的結果拿了回來。
這個鑒定的結果,已經在他們的意料之中了,但是看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心裡感到震驚。
葉楓居然真的是盧美英的兒子。
居然是真的。
可是,盧美英和何忠田沒有過兒子啊!!
那麼難道是……
和情夫的?
秦瑟有點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葉楓到底逃不過‘婚外子’的這個身份了。
她替葉楓難過。
葉楓頂著‘婚外子’的身份那麼多年,為什麼現在到頭來,卻依然還是這個樣子?
“彆多想了。”葉維清抬手揉了揉秦瑟的發頂:“事實如此,誰都躲不過去。不如想想看該怎麼幫忙處理一下。”
原本兩個人想的是,找到了葉楓的父母後,對葉楓來說是好事。
他終於有了真正的家人。
可是現在看到他將要麵對的這樣的身份,秦瑟卻不由的擔心起來。
……盧美英實在不是個好相與的。
她對待何洺這個相處了多年的養子,都能半點好臉色沒有,一不順心就呼來喝去。
那麼,她對葉楓這個當年由她親手拋棄了的孩子,又能好到哪裡去?
再說了,還不知道她肯不肯接受葉楓呢。
葉維清的想法此時和秦瑟一樣。
“盧美英其人。”他斟酌著說:“有些心狠。”從她對待相處了那麼多年的養子何洺的態度上,就可以看出來,“她既然可以狠下心拋棄葉楓,就也可以同樣的狠下心來不重新接納他。”
秦瑟也是這樣顧慮的。
她有些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把這母子倆的事情告訴雙方了。
葉維清知道秦瑟的猶豫。
事情是她發現的,她覺得自己有責任擔起這件事來。
無論這件事最後是好的結果或者是壞的結果,她都會一力承當所有後果。
葉維清不忍秦瑟背負著這樣沉重一件事。
他便提議道:“我覺得要不要先看看盧美英的態度,看看她到底對自己親生兒子有多少的愛心。”
有些人就是這樣。
對外人,比如養子,心狠。但是對待親生兒子就會很好。
而且人的心態是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變化的。
年輕時候會心狠,年紀大些了反而開始有同情心。
秦瑟覺得葉維清的提議還不錯。兩人就這個問題做了一番討論。
下周四的那天,秦瑟剛好會有一段空閒時間。
她就在這個周末提前約了盧美英見麵。
“有事嗎?”盧美英問她:“沒事的話我周四要去做美容。”
“有事,而且還挺重要的。”秦瑟和她軟磨硬泡:“周四的時候我要去一個地方,沒人陪我。何太太你最心善,盧阿姨你最好了,你就陪我去吧。”
好話說了一籮筐。
盧美英總算是鬆口答應在下周四和她出去走走,陪陪她。
秦瑟之前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周四那天的天氣不算太好。
因為到了五月裡,天開始變得稍微熱了點。
天空下起了細密小雨。
雨天加上變熱,空氣裡仿佛凝著沉重的濕熱,讓人悶悶的透不過氣。
就在這樣的天裡,秦瑟坐在盧美英的車上,指著路一路讓盧美英把車子開到了西郊監獄。
看到那寬闊的地方陡然出現的這個電網圍起來的地方。盧美英心裡一陣寒戰,忍不住嗬斥秦瑟:“你這是怎麼搞的!來這種鬼地方做什麼!”
秦瑟苦兮兮的和她說:“我今天想要去個地方看看。葉楓也去那裡參觀過,他這次沒空陪我來,盧阿姨你陪陪我好不好。”
一聽葉楓的名字,盧美英到底有點心軟。
她不住抱怨著停了車子,跟隨秦瑟往監獄內部走。邊走邊叨叨著;“你們幾個年輕人怎麼搞的?怎麼來這種鬼地方!要我說啊,這裡陰氣太重,你們還是離遠點的好。彆一個個的都往這裡湊。”
“沒有往這裡湊。”秦瑟側頭對她說:“就是來看看某個曾經認識的人而已。”
“認識的人?你們認識的人會在這種鬼地方?”
“萬事皆有可能。”
“彆和我來這套。”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往裡走著,不知不覺到了個寬闊的走廊。
“有個人販子。”秦瑟停在走廊上,透過廊邊的玻璃窗戶,指著犯人放風的空地上某處,說道:“我那次來這裡的時候,看到那個人販子。當時他就在那個欄杆底下抬頭看天。估計也是知道自己再也出不去的。對了,這個人販子,叫王雷,你聽說過嗎。”
盧美英不耐煩地撇了撇嘴:“什麼人販子也值得我去聽說。”
“話不能這麼說。”秦瑟笑道:“有時候看上去很遙遠完全和自己沒有關係的人,說不定若乾年後可以發現,原來自己和這個人或多或少還是有聯係的。隻不過當初自己什麼都不清楚,所以看不透。”
盧美英邁步往前走,不悅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真是浪費我的時間。”
秦瑟慢吞吞道:“我也不想浪費你的時間。隻不過不提這些的話,就不好和你說我接下來要講的了。”
盧美英頭也不回地繼續走著。
秦瑟道:“葉楓當初就是被那個叫王雷的人販子收養大的。”
話語中的那個年輕男人的名字讓盧美英一下子停住了步子。
她甩頭朝秦瑟看過來,眸中閃著不明意味的光芒。
“人販子和你夫家大哥?”盧美英不敢置信地搖搖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秦瑟淺笑著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