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葉楓要來A市的日子。
秦瑟一大早給盧美英打了電話, 約她在中心廣場往西一條街的位置, 轉角處那家中式餐廳見麵。
那家餐廳一樓是大堂, 二三樓是包間。環境很不錯。
秦瑟就約了盧美英在三樓最東頭的那個包間見。
“今天恐怕不行。”盧美英慢吞吞地說:“我約了去做美容。有朋友一起去,恐怕推脫不了。”
“是嗎?”秦瑟也沒勉強她, 略表遺憾地重重歎了口氣,打算掛斷電話。
眼看著電話就要被切斷。
盧美英突然喊了一聲:“等等。”
秦瑟就沒有按掛斷。
盧美英的語氣有些猶豫:“今天不是葉楓去你家的日子嗎?你怎麼還有閒心到處亂逛。”
“我自有安排。”秦瑟簡短回答。
盧美英突然就沉默了。
秦瑟沒有催促她, 冷靜地等著她下麵的話語。
“你為什麼今天突然聯係我說要見麵。”盧美英的語氣變得緊張,略帶質疑:“你以前可沒那麼主動。”
秦瑟微笑;“我說了我有安排。你想見, 便見。不想見,就不見。不過是有話要說碰個麵而已。沒那麼多的糾結。”
盧美英那邊又安靜下來,像是在仔細斟酌。
秦瑟不急, 靜靜地等著。
最終,盧美英歎息了聲, 說:“要不就見一麵吧。”
她看秦瑟約定的時間是在中午飯時,索性道:“見麵一起吃個午飯。”
秦瑟應了一聲,不置可否。
這家中式餐廳,中規中矩, 無論菜式或者服務都隻能算尚可,不算特彆出彩。
盧美英來到的時候,秦瑟已經在了。
兩人說了幾句話, 點菜吃飯。
期間盧美英試探過秦瑟好幾次,想問問看今天為什麼想要碰麵。
結果秦瑟都說:“就是有點太無聊了找你一起坐坐。”
這個回答讓盧美英非常不滿意。
一來,這讓盧美英覺得自己太多心了,當初思維九曲十八彎再三考慮後, 來了這裡,好像有點不值得。
二來,這讓盧美英覺得兩個人都太閒了。閒到原本並不是特彆要好的兩個人,竟然還能麵對麵的一起消磨時間。
不過盧美英是既來之則安之。
反正她也沒事做。
之前和秦瑟猶豫著說有事,也隻是推辭而已。
老公忙著做生意,好多天都不見得能見一回。兒子忙著上學,還經常住校。她孤家寡人的也確實沒什麼事情做。
盧美英和秦瑟吃得比較快。
盧美英留意到,吃飯期間秦瑟看了好幾次時間。她怕秦瑟等會兒還有事,就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沒一會兒兩人用完了飯。
秦瑟買單後,讓人把桌子打掃出來。而後又定了這個屋子,說要再等一會兒。還有人來。
盧美英莫名其妙地抱臂看著她。
安排好一切後,秦瑟拉著盧美英往屋角出的那個屏風後走過去。
那是個八扇的屏風。一人多高,很寬。為了搭配這間屋子古色古香的擺設所放在這兒的,算是這個包間的特色。彆的屋子都沒有。
“盧阿姨。”秦瑟讓盧美英在屏風後的椅子上坐下,“你在這裡坐會兒,等等我。可以嗎?”
盧美英不肯,起身要走。
秦瑟說:“等下葉楓會來。”
盧美英一下子愣住了,走有點舍不得。不走又不是那麼回事。
她遲疑的時候,秦瑟的電話鈴聲響起。
“葉楓。”秦瑟接了電話:“你快到了嗎?對,就是最東頭的包間。你過來吧。”
電話掛斷後。
秦瑟望著盧美英,歉然的歎了口氣:“您如果現在走還來得及。他距離這裡還有十幾分鐘的路程。”
十幾分鐘。
足夠慢悠悠的離開這裡了。
盧美英明明知道自己不該留下,卻還是堅定的坐在了椅子上。
“我有些累。”她說:“晚幾分鐘就走。”
說是晚幾分鐘就走。可是這麼一坐,十幾分鐘倏然而過。
沒多久,響起敲門聲。伴隨著秦瑟一聲‘進來吧’,一名高大的男青年推門而入。
他才二十出頭的樣子。
身量頗高,很瘦。頭發一改之前的公子哥造型,改為了乾練的短發。走路有些急,幾乎是衝進了屋子裡的。可見再怎麼看上去穩重,其實也是個偶爾冒冒失失的年輕人。
盧美英透過屏風中間的縫隙近乎貪婪地看著他,唇邊忍不住浮起笑意。
年輕真好。她想。
葉楓衝進屋裡的時候,額頭上都冒了汗。
他拿起紙巾擦了擦額頭,不客氣地坐了下來,對秦瑟抱怨道;“你不知道路上的那些人多氣人。非要堵著,非要堵著。這可好,害得我遲到了那麼久。”
“沒遲到多少。”秦瑟笑著說了句:“倒是你,熱得很了,不如喝喝茶。”
葉楓接連喝了兩杯才停下。
秦瑟點了菜,看他吃著。又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眼看著一頓飯即將結束。
秦瑟突然問道:“你知道我今天找你來做什麼嗎?”
葉楓愣了下:“不是說要吃頓飯嗎?”
“ 吃飯要緊。另外一件事也重要。”秦瑟說著,拿出了那張支票,輕輕推到葉楓的跟前:“你看看這個。”
一千多萬,真的不是小數目。
葉楓怔了下:“你之前不是借過錢給我了?怎麼還想要給我這個?”
“之前那個是借。現在這個卻是送。”秦瑟道:“有位女士讓我把錢送給你,我苦於沒有合適的借口和你解釋,所以打算實話實說。”
葉楓抬手,輕輕撫摸著那張支票上的數字。
一千多萬,那麼多錢,誰會送給他?
可他知道如果這個錢不是正途來的,又或者,對方打算讓他做些什麼不好的勾當,秦瑟是絕對不會同意幫忙把錢給他的。
葉楓好奇極了:“什麼實話?”
“這位女士。”秦瑟斟酌著用詞,一字字慢慢說道:“覺得二十多年前的時候虧欠了你。如今知道你創業艱難,所以想要把她這些年攢下的所有的自己的錢,送給你。助你一臂之力。”
葉楓愣了愣。又愣了愣。
好半天他才緩過神來:“你說的二十多年前虧欠我……什麼意思?”
說著話的功夫,他已經開始慢慢收手,讓指尖離開那張支票上的數字。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秦瑟輕聲道。
葉楓麵孔突然扭曲起來。
而後,他忽地暴怒。騰地下站起來,抬腳踹翻了椅子。
“她憑什麼!她憑什麼!”葉楓雙目圓睜,目眥欲裂,聲音撕扯高喊著幾乎要扯破喉嚨:“她憑什麼要同情我!憑什麼!”
秦瑟一把拽住他:“葉楓!你冷靜點!”
秦瑟的嚴厲嗬斥製止了葉楓的繼續暴怒。
這個丫頭雖然是他弟妹,卻更像是他妹妹。
葉楓舍不得讓自家妹子被自己嚇到,硬生生憋住了那股子火氣。
秦瑟拉住他,壓低聲音怒斥:“你急什麼!我不過才開了個頭兒而已。你急什麼!”
“……那你先說。”葉楓拚命壓抑著自己的怒氣,咬著牙和她好好答了句。
秦瑟拽著他回到了位置上,給他倒了杯水,抬手拍了拍支票:“你就不想知道她是誰?”
這句話一出來。
屏風後的盧美英頓時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同時把心提起來的還有葉楓。
“……我問你你就會告訴我嗎?”葉楓期盼的問。
秦瑟莞爾:“不會。”
葉楓嘁了聲扭過頭去。
顯然很不樂意秦瑟擺了他一道。
不過,經過這麼一折騰,他剛才的怒火倒是幾乎消失殆儘了。最起碼現在已經可以心平氣和的與秦瑟坐下來麵對麵說話。
“她也是前幾天剛剛知道了你們倆的關係。”秦瑟慢慢說著,努力讓自己的話語聽上去沒什麼偏向性:“然後她就拿出了全部的個人積蓄給我,讓我送給你。”
葉楓扭頭看著窗外。
秦瑟道:“她當初懷著你的時候,你的生父。曾經想要她把你打掉。”
葉楓猛地回頭看過來。
秦瑟繼續道:“她堅持著生下你。而後因為種種原因,她拋棄了你,結果你就被那個人給撿了去。”
她口中的‘那個人’其實就是說人販子。
為免葉楓難過所以她在字句上略做了遮掩。
葉楓緊緊咬著牙關慢慢低下頭。
秦瑟道:“所以,有兩點很關鍵。第一,你原本應該是要被打掉的孩子。她偷偷堅持著生下你,很不容易。第二,她不負責任。雖然把你生了下來,卻拋棄了你,任由你被彆人撿走撫養。”
葉楓的呼吸開始變得沉重。
秦瑟繼續道:“我之所以和你說這些,就是讓你自己來評判她。而不是由我來說她對或者她錯。”
“我明白。”葉楓的聲音有些沙啞:“那她有沒有說,為什麼不能親自與我講這些?”
秦瑟沉吟道:“她沒有明說。不過,她或許也有自己的苦衷。所以我想問問你的態度。”
葉楓緩緩抬眼看過來:“我的態度?我的什麼態度?”
“你是怎麼看待她的。”
“沒什麼看法。”葉楓搖搖頭:“太突然了我對她沒什麼看法。”
秦瑟輕輕應了一聲。
許久之後,葉楓又慢吞吞開了口:“其實我也沒怎麼恨她。就是有些怨她。不過……”
他踟躕了很久,都沒有把‘不過’後麵的字句說完。
很久之後,他歎了口氣:“瑟瑟,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認識這個人的。反正,如果你再見到她,就是和她說一聲。我也沒怎麼太怪她。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是想和她見見麵的。”
他最後一句說得看似輕描淡寫。其實很緊張很擔心。
秦瑟聽在耳中,忍不住悄悄回頭看了眼那個屏風,低歎道:“你放心。我會把話轉述給她的。”
而後又把支票塞給了葉楓:“你拿著。”
葉楓無法。
這是那個女人送給他的。就算他再怎麼不甘願,也還是鄭重的收了下來。
倒也不是這個錢多麼多。
他家弟弟和弟妹的錢比這多多了。他如果真的很缺資金的話,找弟弟和弟妹也能弄到這個錢數。
他之所以這樣鄭重其事。
無非是因為。
這是他從這個女人手中得到的第一份禮物。
所以格外珍惜。
葉楓這次心情起伏太大。用過餐後,他幾乎落荒而逃著跑了出去。甚至於都忘了和秦瑟說一聲再見。
看著葉楓走遠後,秦瑟就也把盧美英從屏風後請了出來。
這個時候的盧美英幾乎哭成了淚人。
秦瑟不停的給她抽紙擦眼睛,也足足過了將近半小時的時間才讓她心情平複了點。而後回家。
看著盧美英上了汽車後緩緩了開。秦瑟望著車子背影,忍不住怔忪出神。
秦瑟本就覺得,這樣一件大秘密擱在她這裡,終究不是辦法。
更何況還有盧美英交給她的那筆錢。
彆的不說。
單就不告訴葉楓這個錢是誰給他的,這事兒本身就讓秦瑟難以接受。
——好歹是盧美英的一片心意。
不管之前兩個人的關係如何。
現在起碼要讓葉楓知道是誰在關心他幫助他。
其實秦瑟這樣做,是冒了很大風險的。
首先,她很可能會被葉楓埋怨,不歡而散。
其次,她很可能會被盧美英厭惡。
所以秦瑟當初在要不要這樣做的選擇中間略徘徊了下,拿不定主意。
還是葉維清那句“你隻管去做,萬事有我”打動了她。
秦瑟想。
反正有葉維清當後盾來支持她。
不論這件事做了後對或者錯,先做了再說。
成,就幫助了兩個人。
不成,那也是她活該,沒事瞎幫忙。
好在現在看來,秦瑟的選擇是正確的。
不管怎樣,這次是幫到了這兩個人。
隻不過後麵會如何,她就真的沒有把握了。得看這兩個人的造化。
這兩個人都離開後,秦瑟結了賬也打算走人。
誰知不經意間往旁邊瞄了一眼,正好發現了兩個比較熟悉的身影。
之所以說比較熟悉,是因為這兩個人她最近才認識的,算不上多熟。可是吧,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也還算認識。並沒交情。
他們便是,據說的乾兄妹的薛利安和薛寶兒。
如果是看到薛利安和薛寶兒在一起吃飯,那沒什麼。
可是這兩個人居然也來這樣偏僻點巷子口的中式老餐廳吃飯?
怎麼看怎麼怪異。
就連秦瑟自己,如果不是為了安排盧美英和葉楓的見麵,如果不是怕這母子倆的見麵會引起彆人的注意,她是絕對不會選擇這一處地方的。
秦瑟告訴自己,多管閒事沒好處。
好奇心害死貓。
所以趕快走比較要緊。
誰知就在她拿定了主意必須趕快離開的時候,卻聽不遠處響起了一道男聲。
“你們怎麼這才來。”年輕男人說道。
這個聲音讓秦瑟的身體瞬間緊繃到了極點。
有這麼短短兩三秒的時間裡,她幾乎是一動也動彈不得。
隻因這個聲音,是,陸宇豪的。
她倒也罷了。和這個人沒什麼太多交集,所以認不出他。
可是原身喜歡他喜歡了那麼多年。
幾乎是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刹那,身體的大腦就自從辨彆出來:那是陸宇豪的聲音。
秦瑟把身體貼近旁邊的一個屋子屋門處,朝著聲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樣子……
不是陸宇豪的。
是個有著整容網紅臉的年輕男人。眼睛是歐式雙眼皮,尖下巴。嘴唇略有點像他。皮膚好像比陸宇豪白一些。
他化了妝,樣子很好看。隻不過眉眼裡透著不耐煩的冷傲,讓人看了後心裡不舒服。
這一點倒是和原來的陸宇豪給秦瑟的感覺一樣一樣的。
難道真的是他?
秦瑟不敢置信地想著,貼在門口的位置朝那邊仔細望過去。
這時候薛利安和薛寶兒已經走到了他的跟前。
“你們怎麼才來。”他不耐煩的抱怨著。
薛寶兒冷冷的說:“我們利安哥多多少少也算個名人了。擺脫狗仔隊到這裡,怎麼也得費一番功夫。”
“你什麼意思!”薛利安眉目冷厲地對著薛寶兒:“少在那邊說話夾槍帶棒的了!”
“我哪裡有什麼意思啊?”薛寶兒神色驚恐地說:“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
‘陸宇豪’不耐煩起來:“好了好了。言歸正傳。利安哥你先說說,下一次的比賽項目是什麼。也好讓寶兒先準備準備。”
薛利安嘁了一聲,雙手抱胸不說話。
薛寶兒急了:“你這怎麼當哥哥的啊?”
“原本沒有你們的時候我自在多了。彆說乾爸那兒了,就算是見了薛晨,我也不用拘著的。現在倒好,又多了你們倆。”薛利安哼道:“我可沒打算當什麼好哥哥。你們兩個夠了,適可而止。在乾爸麵前裝一裝就算了,在我跟前不用這麼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