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也挺想再和立香多說一會兒的。
阿緣撐著護欄看向遠處的某個地方。那個被森林層層包圍的地方,似乎正泛著淺淺的銀藍色光芒。
不過時間到了,就得讓孩子回家嘛。
她可不是什麼扣著人不讓人回家的冷血資本家。
阿緣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看向不知何時爬上了夜空的滿月。
清冷的月輝灑滿大地,也不知為何,今天的月亮格外的明亮。
“……城主殿下。”
黑暗中再次傳來了女聲。
“珊瑚。”
阿緣一口道出了來者的身份。
“您真的……要離開了麼?”
“與其說是離開,倒不如說是‘回家’吧。”
“是回去月亮上麼?”
從黑暗中走出的少女急切的問道。
“雖然人間沒有天上美好,但、但我們會努力的,隻要城主殿下在,我們一定會創造出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城市,一切您想要的東西,也會竭儘全力送到您的麵前。隻要有您的指引,我們一定……”
她語無倫次的說著,眼淚撲簌簌就落了下來。
明明好不容易才過上安穩的日子,明明好不容易才看到未來的方向,怎麼城主殿下就要離開了呢?
是人間不好麼?
是因為他們總是在承受恩惠,而沒辦法回饋哪怕萬分之一麼?
珊瑚一直覺得自己是個還算灑脫的人,但到這個時候,她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裝作不在意就這麼目送城主殿下離開。而且她也明白,比起不舍,更多的還是害怕。
害怕城主殿下一離開,這段時間充滿生機的日子也會隨之一同消失。
害怕他們又要回到過去那種各自為生,哪天全軍覆沒,可能都沒有人能幫忙收屍的日子。因此就算知道自己其實在為難城主殿下,她還是在徘徊再三後,抱著一絲絲希望想要勸說城主殿下留下來。
隻要是為了這個目標,她覺得自己什麼都可以做,什麼都敢承諾。
然而阿緣卻隻是對著她招了招手,接著在她緊張又擔心的走過來之後,抬起手在她頭上輕輕摸了摸。
“要更相信自己啊。”阿緣笑著看著這個很早就來到自己身邊,在方方麵麵幫著自己的驅魔師少女。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無論是驅除有害妖怪,維持秩序還是協助人口登記普查,近段時間的教學方案也寫的很不錯。無論是去做老師還是留在城主府裡工作,都一定沒問題的。”
“可是沒有您的話,城市……”
“沒有我,城市也一定會好好地。”阿緣按住她的肩膀,斬釘截鐵的回應道。
少女城主的眼神同她的話語一樣堅定,珊瑚看著她眼中倒映著的自己的身影,不知為何突然就少了幾分恐慌,多了幾分愧疚和心虛。
她覺得自己的內心已經被看穿了。
她確實尊重城主殿下,無比渴望能夠將她留下。
但這一切的根源,還是為了她的族人們,還有這亂世中唯一的淨土。並不是說他們不能吃苦,或者恐懼妖怪。
但是在終於過上安穩的日子,嘗到更多的人一同齊心協力作戰,獲得更強大的力量讓更多人活下來的甜頭之後,誰又願意回去過隨時要和親人生死離彆的日子呢?
沒有城主殿下的城市將分崩離析從此不複存在,這才是她真正擔心害怕的。
珊瑚以為自己從來沒表現出來過,但看城主殿下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心裡的秘密早就已經暴露了。
“……對不起、對不起。”
眼淚從眼眶中滑落。
珊瑚從來沒有跟彆人說過,其實她曾經做過一個夢。
她夢到自己沒有來過這座城市,自己族裡也沒有接到過城主殿下的邀請。他們就如同過去的每一天那樣,過著自給自足的驅魔師生活。
一如他們的先輩。
然後有一天,災難降臨了。
他們被某個城主雇傭,結果琥珀突然被妖怪操縱開始攻擊他們,最終,去的人除了她之外全都死了。
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族裡好手都離開的時間,族地還被妖怪襲擊,留在族地裡的族人們也全都被妖怪殺死,一時之間,天崩地裂。
她成了孤家寡人。
而整個世界也因為連綿不斷的戰爭兵匪和妖怪的肆虐而變得滿目蒼夷。
儘管隻是一個夢,可那一切經曆都太真實,以至於她怎麼都無法忘記,並且越想越覺得它可能發生。
甚至可能它就是發生過的事情,隻是不是她身上,而是發生在過去某個除妖師出身的女性身上,然後因為他們的出身相似……就讓她‘看’到了。
‘夢’是可以將人與人串聯在一起的‘世界’,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也不是不可能。
而現實同夢中唯一不同的變數,就是城主殿下。
因此她固執的認為,隻要城主殿下在,一切就會不一樣。
隻要城主殿下在,一切就會不一樣。
隻要城主殿下在,這座城市,這座亂世中的淨土就會變得不一樣。
因此就算知道城主殿下是要回家,她也想要去挽留她。
是自己辜負了城主殿下的信任。
明明城主殿下可以什麼都不說就離開的,卻因為擔心他們而特地回來同他們道彆還留下許多指導和資料。
是自己太貪心了。
“對不起……”
她隻能一邊哭一邊道歉,把這段時間積壓在心底的恐懼和內疚全都化作眼淚宣泄了出來。
阿緣沒有出言安慰,隻是輕輕摸著她的頭發,任由她發泄出來。
今天過後,她就不再是他們的依靠。
這座城市接下來的命運將由留在這座城市中的人自己去掌握,那麼他們首先要做的,就是學會自己擦乾眼淚繼續走。
無論未來迎接他們的是什麼,要麵臨多少困境和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