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棠跟著蹲下,輕聲道:“小貓貓長成大貓貓了。”
黃花小狸貓像吹氣球一樣,比杜雲棠剛送來時何止肥了一倍。
程樂天還是沒說話。
杜雲棠伸出手,他今天穿的襯衫上配的程樂天送他的鑽石袖扣,“你送的。”
程樂天瞥也沒瞥一眼,起身抱起小貓貓往屋裡走,杜雲棠厚著臉皮跟了上去,程樂天上樓,杜雲棠也上樓,程樂天進房間,杜雲棠也跟了上來。
進了房間,程樂天開始解扣子。
杜雲棠結結巴巴道:“樂、樂天,你這是乾什麼?”
程樂天淡淡瞥了他一眼,“要不要?”
杜雲棠當然要,他想程樂天都快想瘋了,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上前吻住了程樂天,兩人又是上了床,木床久違地響起‘咯吱咯吱’的聲音,程樂天一如既往的
柔順,杜雲棠極儘溫柔。
兩人在床上做了兩次,又在浴室的浴缸裡做了一次,完事之後,樂天濕淋淋地爬出浴缸,披上浴袍,背對著杜雲棠淡淡道:“你還要來,就過幾天再來吧。”
杜雲棠躺在浴缸裡很不是滋味,他與程樂天怎麼就成了現在的關係?仿佛他隻是程樂天的恩客。
這絕對是杜雲棠的認知錯誤,樂天一直把杜雲棠當成定點侍寢的。
貌合神離,愛而不得,杜雲棠的眼窩一
日比一日凹陷,因為瘦得太快,整個人都陰鷙了許多,杜盛明現在看到他都怕得打哆嗦。
杜雲棠倒是難得與杜盛明站在院子裡聊天,他淡淡道:“五個姨太太,你最喜歡誰?”
杜盛明戰戰兢兢道:“老四吧,她剛給我生了個兒子。”
杜雲棠道:“那她喜歡你嗎?”
杜盛明想了想,“我供她吃穿,供她住,還給她錢花,她當然喜歡我。”
杜雲棠沉默了。
杜盛明見他臉色一直不大好,試探道:“是不是跟二嫂吵架了?”
杜雲棠瞥了他一眼,杜盛明立即嚇得發抖,卻聽杜雲棠淡淡地‘嗯’了一聲。
杜盛明鬆了口氣,道:“我瞧二嫂看著挺溫柔的,怎麼也跟你吵架?”
“溫柔?”杜雲棠嗤笑了一聲,踢了踢腳下的石子,“脾氣倔得要命。”
杜盛明點點頭,“他們唱戲的不都說什麼風骨,總有點傲氣。”
“風骨值幾個錢,能當飯吃?”這些話杜雲棠是不敢當著程樂天麵說的,現在說出來倒痛快了點,“算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拍了拍杜盛明的肩膀走了。
杜盛明受寵若驚,今天杜雲棠對他堪稱和藹。
杜雲棠又去了小公館,現在棉城已經幾乎都知道了,杜雲棠與程樂天是一對,雖然杜雲棠大大小小的場合都明示暗示,他與程樂天是奔著做夫妻去的,但誰能相信,杜雲棠這樣的身份會與一個戲子做夫妻?隻當是笑話看了,表麵恭維著情深義重,私下都在等他們一拍兩散,鬨起來又是一出好戲。
杜雲棠在客廳裡幫程樂天洗腳,程樂天幼年練功時落下一點小病根,快開春的時候腳跟時常會發麻,杜雲棠請老先生開了些調理的藥給程樂天泡腳。
杜雲棠坐在小板凳上,旁邊放了一壺燒好的水,一點點往木桶裡加,“燙嗎?”
“還成。”樂天輕聲道。
小貓貓聞到了草藥味,跑過來湊熱鬨,試試探探地要往桶裡鑽,被杜雲棠揮手趕了,“洗腳水你也想喝?”小貓貓不服氣,‘喵喵喵’地叫起來。
杜雲棠無奈道:“它大了,成天發情,什麼時候我帶它去割了。”
樂天道:“再過兩年吧,它也不愛出門,不會惹禍的,割一下多疼。”
杜雲棠抬眼,心道你心疼貓都比心疼我多,低下頭繼續專心幫程樂天按摩,程樂天看著杜雲棠這麼一個金尊玉貴的少爺伺候他,輕聲道:“雲棠,我們散了吧。”
杜雲棠來見程樂天,一回要聽程樂天提八百次分手,他就是來犯賤的,聽得多了,也就當沒聽見,“旁人看我們不好,我們不能偏過得好嗎?”
“不是那個事。”樂天低低道。
杜雲棠從腿上拿了毛巾替他擦乾了腳,又套上毛絨拖鞋,仰起頭,燈光打在他的眼窩裡形成一片陰影,“我想到了夏天,咱們換個地方住,這公館環境不太好。”
“這是我自己買的房子,我哪也不去。”樂天扭過了臉。
杜雲棠甩了毛巾,沉聲道:“成天犯倔,不知好歹。”
樂天理也不理他,晚上又是被杜雲棠在床上一頓狠乾,杜雲棠邊凶猛地乾他邊咬他的耳朵,“叫你倔!”
樂天咬著唇輕哼,就是不討饒。
雲收雨歇,樂天被杜雲棠摟在懷裡,輕而緩地說道:“雲棠,我們分開吧。”
杜雲棠眉心猛地一跳,低頭猛親了程樂天一口,惡狠狠道:“閉嘴,睡覺!再吵就再乾你!”
程樂天閉嘴了。
三月初三,杜雲棠的三十歲生日,杜雲棠沒辦宴席,也沒在家裡過,窩在小公館跟程樂天吃麵。
杜雲棠親手煮的,程樂天那碗切了點薑絲,“吃吧,你不是愛吃薑?”
樂天低下頭,吃了一筷,差點哭了,媽耶太難吃了,救救孩子吧。
杜雲棠吃了一口,很尷尬地發現麵夾生了,忙對程樂天道:“算了,彆吃了。”
樂天從善如流地放下了筷子,杜雲棠又有點不高興了,就算他做的不好吃,程樂天也不能這麼乾脆吧,“你是不是想那丫頭了?”
樂天老老實實地點頭,“是的。”
杜雲棠已經被氣得沒脾氣了,淡淡道:“想就周末放假讓她回來。”
樂天臉上露出一點喜色,“不太好吧,影響她學習。”
“那就算了。”杜雲棠馬上道。
樂天:“……”嚶嚶嚶,想女兒了。
周末杜雲棠還是把程梨接回來了,程梨的手藝不退反進,樂天吃得很開心,晚上跟杜雲棠做的時候心情都好了很多,杜雲棠察覺到了,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生氣,兩人做完又是躺在床上相擁而眠。
杜雲棠摟著他,低聲道:“樂天,我們如今算什麼?”
樂天:“露水情緣?”
杜雲棠:“……”
樂天:“姘頭?”
杜雲棠咬牙道:“你閉嘴吧。”
切,你自己要問的,樂天閉上眼睛毫無心理壓力地睡覺。
杜雲棠抱著他氣到手抖,自我排遣道:沒關係,沒關係,隻要人還在手上,慢慢來,不著急。
事情在第二年秋天發生了變化,程梨戀愛了,對方是造船廠的三公子,而且已經走到了求婚的地步,樂天同時收到程梨的信與係統的提示,歎了一口氣,“排行老三的好像都有點憨批。”
係統:“……”
樂天:“我不放心哪,我得把女兒托付給杜雲
棠。”
係統:“杜雲棠不一定肯。”
樂天:“我讓他操辦程梨的婚事,他不得樂開花,怎麼會不肯?”
係統:“……好像有道理。”
樂天幽幽道:“也是給我辦喪事啊。”
係統:“……”魔鬼,這人一定是魔鬼。
晚上程樂天把程梨的事兒說了,杜雲棠果然非常高興,隻是高興得很浮誇。
樂天問係統:“他是不是早知道了?”</係統:“就是他撮合的。”
樂天:“……”現在的人對於死老婆好像都無所謂的樣子。
杜雲棠忙起來了,誓要把程梨風風光光地嫁出去,以後程樂天就是他一個人的了!
婚禮上,程梨滿臉幸福,三公子看著英俊瀟灑,個子高挑,看程梨的眼神亮晶晶的,樂天看了,流下了嫁女兒的欣慰淚水,他終於看到一個女兒出嫁了嗚嗚嗚,爸比愛你哦~感謝杜雲棠手腳快,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籌備出一個完美的婚禮。
杜雲棠見他哭,悄悄拉過他的手,低聲道:“樂天,不如咱們也這樣辦一場?”
樂天撇過眼,意味深長道:“有機會再說吧。”
杜雲棠見他沒有完全拒絕,已經在心裡大叫萬歲了,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就算程樂天的心是冰做的,也有為他融化的一天。
晚上回了小公館,兩人都很激動,樂天開心壞了,分手炮,他的分手炮終於打上了!杜雲棠也開心壞了,程樂天的態度終於鬆動了,果然把那個丫頭嫁出去是正確的選擇!
程樂天死了,早晨第一縷陽光照進屋子的時候死的,心臟驟停,毫無征兆。
係統以為樂天會死得轟轟烈烈,畢竟這個人戲精上身誰也攔不住,樂天卻道:“如果是程樂天,一定想安安靜靜地走,他最怕的就是旁人議論。”
係統沉默了。
杜雲棠醒來的時候,帶著滿腔對未來幸福的展望,俯首親了親程樂天的臉,這才忽然發覺不對,程樂天的呼吸沒有了……
紅事白事隻隔了一天,這連程梨也沒想到,她剛換下新娘的紅嫁衣,卻又要為程樂天戴孝,在小公館哭得近乎昏死過去,“程哥哥,你醒醒呀……你彆拋下阿梨……阿梨還有好多好多菜沒做給你吃……”三公子拉著程梨,輕聲道:“彆哭了,阿梨,程老板會傷心的。”
杜雲棠跪在一旁,臂膀上戴著個亡夫的黑白臂章,神情冷漠,一張一張地燒著紙錢。
夜裡,等人都散了,杜盛明去扶他的二哥,杜雲棠順著他的力道起身,腳步踉蹌了一下,兩人去了花園抽煙。
杜盛明道:“二哥,二嫂沒了,你打算怎麼辦?”
杜雲棠吸了口煙,月光投在他瘦削的臉上,他吐了口煙,淡淡道:“能怎麼辦,活唄。”
杜盛明低頭道:“難受就哭吧,二哥,我不會笑話你的。”
杜雲棠卻是低低地笑了笑,“你二嫂心狠著呢,給了我希望,再死在我懷裡,我不哭,我哭,他就得意了。”
杜盛明看著杜雲棠笑得比哭還難看,整個人在夜色中單薄得戰栗,哪還像他那個意氣風發一往無前的二哥?他輕聲道:“你不哭,走不出來。”
“走不出來就算了,”杜雲棠仰頭又吐了個煙圈,“他活著的時候,要我放開,我不肯,他死了,我有什麼資格走出來?”
杜盛明沉默了,他忽然覺得眼前的人看上去像他二哥,但其實已經不是他二哥了,他的魂魄他的精神氣都隨著那個戲子全埋葬在了地底下,眼前的隻是一具空空的軀殼,或許裡頭隻包含著無儘的痛苦。
杜雲棠仰起頭,英俊的麵孔在月光下沾染了一層淡淡的輝芒,他又想起十五年前了,麵上模模糊糊地露出了個笑容,杜雲棠慢慢閉上了眼睛,他害死了他喜歡的人……兩情相悅,不得善終……
“二哥!”在杜盛明的驚呼聲中,杜雲棠慢慢倒了下去。
程樂天死在秋天,杜雲棠死在冬天,杜雲棠是活活瀝死的,他的生命力被一隻無形的手慢慢地抽走,使他一天比一天衰弱,到最後隻能躺在病床上數日子了。
“盛明,”杜雲棠緩緩道,“你好好照顧父親。”
杜盛明哭著點頭。
杜雲棠輕聲道:“彆哭了,挺好的,也不算太遠,興許還能追的上。”
樂
天,我懂你的心事,我害死你了,你想我活著受苦,是不是?可惜我實在活得還不夠久……我太想你了……
“我……叫程樂天。”
“與我做朋友可以,旁的就算了吧。”
“雲棠,其實我也喜歡你的……”
“雲棠……我們還是分開吧……”
作者有話要說:加更它來了,今日份更完了<